第6章 发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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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

整整三十个日夜交替，在锈河上空那轮永远带着铁锈色光晕的太阳注视下流逝。时间仿佛被这片绝望的红土地凝滞，又仿佛在无声的煎熬中加速狂奔。

每一天，都是一场与贫瘠、污染和自身极限的残酷拉锯。

李慕白成了宿舍里最沉默的剪影。他每日的“净水仪式”如同酷刑。清晨，当薄雾还带着刺鼻的铁腥味，他便独自走向锈河支流固定的取水点。影子立方体沉入浑浊的水流，隔绝那无处不在的侵蚀性能量，每一次操控都像在撕裂自己的神经。半小时的生物吸附净化，他必须全程维持影子的稳定与隔绝，豆大的汗珠砸在滚烫的红土地上，瞬间蒸发。回到宿舍时，他往往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需要靠墙喘息许久才能缓过神来。那五升来之不易的“净水”，每一滴都浸透着他透支的精神力。

陈大勇则像一尊扎根在试验田的雕像。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短暂睡眠，他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那十平米试验田的田埂上。发动【加速生长】成了他的本能。微弱的绿光在他周身一米范围内闪烁，一遍又一遍，覆盖着那片埋藏着希望的土壤。起初，绿光还带着些许活力，后来，那光芒越来越黯淡，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他的嘴唇因干渴和用力而开裂，沾着红土；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目光却死死盯着毫无动静的地面，带着近乎偏执的期盼。过度频繁地压榨那本就微薄的天赋技能，让他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他变得消瘦、虚弱，甚至有一次在田埂上直接昏厥过去，被林涛和孙强架回宿舍。

袁方则成了最忙碌的观察者和调度者。他每天数次发动【初级鉴定术】，仔细扫描试验田的每一寸土壤和下方种子的状态。精神力的频繁消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时常发黑。

【名称】：c区7号试验田土壤 (坐标8,15)

【状态】：板结略有缓解（受定期灌溉及微弱加速生长影响），酸度ph 3.0（微弱下降），重金属含量（铅、铬、镉）微量降低（约5%）。

【湿度】：表层＜10% (极度依赖灌溉)，深层湿度受控。

【能量反应】：检测到微弱、断续的生命能量波动（来源：埋藏的铁皮土豆种块，活性提升至45%）。

【备注】：改良进程极其缓慢，种块处于萌芽临界点，对水分及能量刺激极度敏感。

“大勇！坚持住！种子活性在提升！快突破了！”袁方总是用嘶哑的声音给陈大勇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他将李慕白用命换来的五升水，结合唐小月每日攒下的500ml纯净水，像分配黄金一样精准灌溉。每一滴水落下，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苏暖暖则成了水质的最后把关人。每次处理后的净水，她都必须鼓起勇气品尝一小口，判断重金属浓度是否稳定在“安全”阈值内。那苦涩、带着铁锈余味的液体每一次滑过喉咙，都让她胃部翻腾。她的味觉天赋，此刻成了悬在众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她尝出异常，就意味着净化失败，意味着可能前功尽弃。

林涛也没闲着。他开始尝试用【强力胃酸】消化那些浸泡过锈河水、吸附了大量重金属的铁皮土豆废料碎块。过程痛苦而缓慢，每次只能消化一点点，胃里如同塞了烧红的铁砂。但令人惊讶的是，经过他胃酸“处理”后吐出的黑色残渣，竟真的变得极其细小松散，而且似乎……带有某种微弱的吸附性？袁方鉴定后认为，这或许可以作为一种劣质但有效的“重金属钝化剂”撒在田边，防止污染物扩散。

宿舍的气氛压抑而紧绷。每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上刻着疲惫和营养不良的蜡黄。那每天一份的“基础营养糊”根本无法支撑如此高强度的消耗。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无尽的等待和消耗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直到第三十一天的清晨。

前一天夜里刚下过一场短暂却急骤的酸雨，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铁锈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袁方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顶着微凉的晨风走向试验田。陈大勇已经在那里了，他佝偻着背，对着田垄机械地发动着技能，绿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李慕白靠在不远处的田埂上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显然昨日的取水净化又耗尽了心力。

袁方习惯性地蹲下身，发动鉴定术。视野中淡蓝色的文字刚浮现一半，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不是鉴定术的信息，而是眼前看到的景象！

在那片被酸雨冲刷后显得格外暗红、依旧板结龟裂的土地上，在几道歪歪扭扭的垄沟之间，一些极其微小、却无比倔强的银灰色凸起，刺破了坚硬的红土表层！

不是幻觉！

袁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胸腔！他屏住呼吸，几乎是匍匐着凑近地面。

是芽！

铁皮土豆的嫩芽！

它们细小得如同初生的蝉翼，顶端带着一点坚硬的、微微反光的银灰色，像小小的金属锥子，顽强地从地狱般的红土中钻了出来！虽然只有寥寥几株，稀稀疏疏地散布在150平米的田地里（水量增加后，将所有铁皮土豆都种下了），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奇迹！

“大…大勇！”袁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扭曲变调，他猛地抬头，指向那些嫩芽，“看！看啊！发芽了！它…它们发芽了！！”

陈大勇浑浊的眼神瞬间聚焦，他顺着袁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当那抹微弱的银灰色映入眼帘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下一秒，这个耗尽心力、透支生命的壮硕少年，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却又无比满足地仰面倒在了田埂上，脸上带着一个近乎痴傻的笑容，泪水混着脸上的红泥滚滚而下——那是狂喜到极致的虚脱！

李慕白闻声猛地睁开眼，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那些破土的嫩芽。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鲜明的情绪波动——那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释然。他脚下疲惫的影子，似乎也随着主人心情的激荡，不易察觉地微微波动了一下。

“发芽了？真的发芽了？！” 唐小月第一个从宿舍方向冲了过来，后面跟着同样听到动静、跌跌撞撞跑来的其他人。当他们看到田垄间那星星点点的银灰色时，整个试验田瞬间被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淹没了！

苏暖暖小心翼翼地蹲在一株嫩芽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旁边湿润的土壤，捻起一点送入口中。这一次，她的眉头没有紧锁，反而缓缓舒展开，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土…土壤的味道…变了！虽然还是很酸…但那种刺喉的重金属味…淡了！真的淡了好多！而且…好像…好像有一点点…一点点几乎尝不出来的…甘甜？”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奇和感动。

袁方强忍着激动，再次发动鉴定术，目标锁定一株破土的嫩芽：

【名称】：铁皮土豆幼苗 (萌芽期)

【状态】：生命力顽强，正在快速适应恶劣环境，根系开始分泌弱酸性物质及特殊螯合剂，主动吸收、富集土壤中重金属离子（铁、铅、铬为主）。

【能量反应】：微弱但稳定的生命能量，正向反馈改良周边小范围土壤环境。

【备注】：里程碑式突破！轮种法第一步成功启动！土壤重金属污染清除及酸度中和进程正式进入可观测阶段！

与此同时，袁方的系统界面自动弹出，任务面板上【旧日智慧】的第一阶段任务“铁皮土豆种植与收获”后面，原本的 (0\/1) 骤然跳动，变成了 (进行中)！ 而任务奖励栏中，那个灰色的【土壤改良 (初级)】技能图标，边缘开始闪烁起微弱的、充满诱惑力的光芒！

成功了！

他们这群被放逐的“废物”，用最笨拙、最拼命、最不计代价的方式，在这片被诅咒的红土地上，硬生生撬开了生命的大门！

袁方抬起头，望向远处那依旧浑浊、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锈河。朝阳正努力穿透铁锈色的薄雾，将稀薄的金光洒在那些倔强的银灰色嫩芽上。嫩芽虽小，却像一把把刺向绝望苍穹的利剑，宣告着不屈的生机。

生存之战的第一场硬仗，他们赢了。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险，虽然土壤改良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虽然收获还遥遥无期，但希望，这最珍贵的东西，终于在绝望的废土上，破土而出！

他走到虚脱的陈大勇身边，将这个为希望几乎燃尽自己的伙伴用力扶起。目光扫过同样激动、疲惫却眼中重燃光芒的伙伴们，袁方沙哑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在晨风中响起：

“看！这就是我们的希望！它发芽了！”

“接下来，我们要让它长大！结出能养活我们的果实！然后，种下哭嚎麦！完成轮种！解锁改良土壤的技能！”

“活下去！我们一定能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

风掠过荒芜的田野，带着新生嫩芽的微弱气息，第一次，压过了锈河的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