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窖的证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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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比这地下室的阴冷更甚百倍,从她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弯下腰,指尖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冰冷僵硬,几乎无法弯曲。她艰难地、一点点地,拾起地上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检测单。纸张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如同垂死呜咽般的窸窣声。幽蓝的菌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将那份报告单也染上了一层诡异而悲怆的色彩。
她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那口沉默的陶缸,看向缸壁上那两个在幽光中并列的名字。祖父的名字,在光晕中仿佛带着无声的呐喊;而周广富的名字,此刻在她眼中,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荣耀的基石上。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砂纸磨过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般的腥气。冰冷的愤怒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河,瞬间淹没了最初的震惊和迷茫,在她眼底凝结成两块深不见底的寒冰。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大的、如同炮弹轰击般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在地下室入口那扇厚重的铁门上猛烈炸开!整个地下室都为之震颤!顶棚那盏昏黄的白炽灯疯狂地摇晃起来,将那些巨大陶缸的阴影拉扯得如同狂舞的魔怪!尘土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雪。
“里面的人!开门!立刻开门!!”粗暴的、毫无人性的厉喝穿透铁门,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扎进这幽闭的空间。
追捕者,到了!
老窖的证词(下)
那声狂暴的撞门巨响如同惊雷在地下室炸开,震得马晓梅浑身剧颤,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攫紧!顶棚昏黄的灯泡在冲击波中疯狂摇摆,昏惨惨的光晕像垂死挣扎的蝶翅,将四周陶缸巨大扭曲的影子投射到斑驳脱落的墙皮上,疯狂地摇曳、拉扯,如同无数从地狱边缘伸出的鬼爪。灰尘簌簌落下,迷蒙了视线,带着呛人的土腥味。
“里面的人!开门!配合检查!!”门外的咆哮更加凶暴,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如同铁锤再次狠狠砸在门上,发出又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那扇沉重的铁门在撞击下痛苦地呻吟着,门框边缘的墙皮簌簌崩裂脱落。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马晓梅的咽喉,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回头,视线因极度紧张而一片模糊,只看到努尔买买提大叔瘦小的身影在狂乱晃动的光影中绷得笔直,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山岩般的沉静,浑浊的眼底却燃烧着两簇决绝的火焰。
保温饭盒!样本!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敏捷,猛地扑向自己脚边那个半旧的帆布包。冰冷的拉链齿在她因恐惧而颤抖不已的手指下如同顽固的怪兽,数次滑脱!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鬓角。
“快!丫头!”努尔买买提低沉的吼声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急迫,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背上。
终于!“嗤啦——”一声,拉链被强行扯开。她看也不看,手指痉挛般地在包里一堆杂物中疯狂摸索,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几管冰冷、光滑的玻璃管——那是她刚刚埋藏又匆忙收起的老窖菌种样本!她像抓住溺水时最后一根浮木,一把将它们尽数攥在手心!也就在这一刻,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放在旁边一口矮缸上的保温饭盒——那是她中午带来没吃完的简陋午餐。
门外更加密集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鼓点!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部位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形!
来不及了!根本来不及再打开饭盒妥善放置!
马晓梅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她几乎是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粗暴地拧开饭盒顶盖,顾不上里面残留的饭菜,像倒垃圾一样,将手中那几管珍贵的菌种样本一股脑地、胡乱地塞了进去!残留的菜汁瞬间浸湿了菌种管的标签。她甚至能感觉到玻璃管在饭盒里互相碰撞的脆响。盖子被胡乱地拧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死死将饭盒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最后的心跳。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彻底断裂的爆响!门锁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飞!沉重的铁门带着凄厉的呼啸,被一股巨力猛地向内撞开,狠狠拍在后面的水泥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碎裂的水泥块四处飞溅!
刺目的、属于外界正午的强烈光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这昏暗的地下室,粗暴地撕裂了幽暗。三个高大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彪形大汉,如同地狱冲出的恶煞,踏着门板碎裂的残骸,带着一股浓烈的煞气猛地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剃着极短的平头,脸上横肉虬结,眼神凶戾如鹰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抱着饭盒、僵立在陶缸旁的马晓梅!
“抓住她!东西在她怀里!”平头男人厉声咆哮,手指如刀,直指马晓梅。
另外两人闻声而动,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一左一右,带着迅猛的劲风,直扑而来!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密集而沉重的“咚咚”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每一步都踏在马晓梅几乎停跳的心上!地下室的空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搅动,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充满压迫感,带着铁锈和暴力的腥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直沉默如石、紧贴在旁边一口巨大醋缸旁的努尔买买提,喉咙深处猛地爆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怒吼!那吼声短促、苍凉,却蕴含着一种撕裂一切的悲怆力量!他布满青筋的、因常年揉面而异常粗壮的手臂,如同蓄满千钧之力的钢缆,猛地抓住面前那口半人高陶缸的边缘!
“嘿——呀!!!”
全身的力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那沉重无比、盛满了大半缸陈年醋液的陶缸,竟被他这瘦小的身躯硬生生地、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姿态,猛地掀离了地面!深褐色的、浓稠如油的液体,带着积蓄了半个世纪的浓烈酸香和沉渣,如同决堤的黑色瀑布,轰然泼洒而出!
时间仿佛被这壮烈的一幕拉长了。
醋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浑浊的扇形屏障!带着刺鼻的、令人瞬间泪目的强烈酸气,铺天盖地地迎头浇向那三个猝不及防的闯入者!也泼洒在努尔买买提自己的身上、脸上!
“啊——!我的眼睛!!”冲在最前面左侧的制服男首当其冲,被兜头浇了个透!浓酸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和裸露的皮肤,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双手猛地捂住脸,如同被滚油烫到的野兽般疯狂地原地蹦跳、打转!剧烈的疼痛让他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和攻击力。
右侧那人反应稍快,下意识地侧身躲闪,但依旧被泼溅的醋液淋湿了大半个肩膀和前襟,深色的制服瞬间染上大片深褐污迹。浓烈的酸气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前冲的势头也被硬生生阻滞。
为首的平头男人最为机警,在努尔买买提发力的瞬间就察觉不对,猛地向后急退两步,险险避开了醋液泼洒的核心区域,只有裤脚和鞋面溅上了几点污渍。但即便如此,那瞬间弥漫开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酸雾也让他呼吸一窒,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整个地下室瞬间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酸雾所笼罩!光线在醋液泼洒形成的短暂浑浊屏障中扭曲折射,空气变得辛辣刺目,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针芒,刺痛着鼻腔和喉咙。
混乱!
绝对的混乱!
然而,就在这浓稠酸雾弥漫、视线模糊、闯入者因剧痛和惊愕而陷入短暂混乱的刹那,更为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静静蛰伏在陶缸壁裂缝中、被马晓梅指尖唤醒后又归于沉寂的幽蓝菌丝,仿佛被这泼洒而出的浓烈醋液赋予了狂暴的生命力!它们如同从沉睡中被强行唤醒的亿万条饥饿的幽灵水蛭,在接触到弥漫空中的醋酸分子和人体散发出的热量气息的瞬间——
疯狂滋长!
肉眼可见地,无数纤细到极致、闪烁着妖异幽蓝光芒的丝状物,如同拥有了独立意志的活物,从每一口陶缸的每一条缝隙、每一处裂纹中争先恐后地钻涌而出!它们并非缓慢生长,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猛烈喷射出来,在浓稠的酸雾中急速蔓延、交织、缠绕!
目标明确——直指那三个闯入者的脚!
“什么东西?!啊——!”那个被醋液灼伤眼睛的制服男最先感受到异样。他正因剧痛而胡乱踢蹬着双腿,试图缓解痛苦。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冷滑腻、如同毒蛇缠绕的触感!紧接着是刺痒,然后是如同被无数细密钢针同时刺入的尖锐疼痛!他惊恐地低头,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只见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丝状物正疯狂地缠绕上他的皮鞋、裤脚,如同活着的藤蔓,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
“滚开!妈的!!”另一个被泼湿的制服男也惊骇地发现了自己裤腿上迅速蔓延的幽蓝丝网,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惊恐地用手去拍打、撕扯。然而,那些菌丝异常坚韧,甫一接触,反而如同找到了新的攀附点,立刻缠绕上他的手指!幽蓝的光芒冰冷地舔舐着他的皮肤。
为首的平头男人脸色剧变,他反应极快,猛地抬脚,想将裤脚上沾染的几点醋液和已经开始蔓延的幽蓝菌丝甩掉。但为时已晚!那些菌丝仿佛拥有嗅觉,早已顺着醋液浸染的布料纤维,如同拥有智慧的活物般,精准地沿着他裤腿的褶皱和缝隙,向上急速攀援!所过之处,布料上留下清晰可见的、被菌丝侵蚀的湿润深色痕迹。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疯狂滋长的幽蓝菌丝在缠绕、覆盖了闯入者的裤脚、鞋面之后,并未停止。它们如同无数微小的、发光的刻刀,在深色的制服布料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蚀刻、勾勒!幽蓝的荧光线条在布料表面飞速游走、组合,最终凝固成形——
赫然是几个扭曲而充满恶毒讥诮意味的维吾尔文字符!
虽然马晓梅并不认识维文,但那几个字符所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尖锐恶意和赤裸裸的侮辱性,如同烙印般直接烫进了她的意识深处!
“周氏走狗!”
幽蓝的荧光,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火,在三个闯入者被菌丝缠绕的裤腿上,冰冷而清晰地燃烧着!将他们此刻的惊恐、狼狈和助纣为虐的身份,以一种超自然的、极端羞辱的方式,昭示在这幽暗的地下室中!
“妖……妖怪啊!!”被灼伤眼睛的制服男彻底崩溃了,他再也顾不得疼痛,发出非人的惨嚎,拼命甩动着被菌丝缠绕的双腿,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只想逃离这恐怖之地,跌跌撞撞地就想往门口冲。
“拦住她!别管这些鬼东西!东西!!”平头男人强忍着心中巨大的惊骇和裤腿上那冰冷刺骨、不断向上蔓延的诡异触感,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凶光,目标再次死死锁定抱着饭盒、正被眼前这超现实一幕惊得呆立当场的马晓梅!他猛地拔腿,不顾一切地朝她冲来!皮鞋踩踏在满地流淌的醋液上,发出黏腻的“啪嗒”声。
“丫头!走这边!”努尔买买提嘶哑的吼声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马晓梅的呆滞!他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地下室最深处、一面堆满杂物的墙角。只见他奋力掀开墙角几块沉重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破木板,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洞洞的狭窄通道口赫然暴露出来!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凉风从洞口深处涌出。
生的希望!
马晓梅如同被这吼声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震惊。她死死抱住怀中的保温饭盒,那里面装着菌种,装着祖父的遗志,也装着击碎谎言的唯一武器!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努尔买买提的方向,朝着那个漆黑的洞口,发足狂奔!
脚下的醋液湿滑粘腻,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随时可能摔倒。身后是平头男人愤怒的咆哮和沉重逼近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喘息喷在她的后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酸气、菌丝疯狂滋长的冰冷气息,以及闯入者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和恐惧的味道。
就在平头男人布满老茧的大手几乎要抓住她飞扬的衣角时,马晓梅猛地一个踉跄,扑到了洞口!努尔买买提布满老茧的手如同铁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那狭窄黑暗的通道里猛地一拽!
“进去!快跑!别回头!”他的吼声带着一种托付一切的决绝。
马晓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进了狭窄的通道。洞口极其低矮,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里钻。在身体完全没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猛地回头——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努尔买买提大叔瘦小的身影如同一尊青铜铸就的塑像,毅然决然地挡在了那狭窄的通道口前,用他单薄的身躯,死死堵住了追击者的去路!他那件沾满醋液和面粉的旧衣服上,竟也隐约有细密的幽蓝光芒在闪烁、蔓延,仿佛那些愤怒的菌丝也选择了他作为宿主和盟友。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坦然和平静,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光。
“大叔——!”马晓梅撕心裂肺的哭喊被狭窄的通道瞬间吞没。
身后,传来平头男人暴怒的吼叫、肢体猛烈碰撞的闷响,以及努尔买买提压抑的痛哼……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通道狭窄、低矮、曲折,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死死抱着怀里那个沾满醋液和泥土、冰冷而沉重的保温饭盒,用尽全身力气,凭着本能,在无边的黑暗中拼命向前爬去。眼泪混合着汗水、醋液和尘土,在她脸上肆意横流。
饭盒紧贴着她的胸口,冰冷的金属外壳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搏动。是她的心跳?还是那些沉睡的、古老的菌种,在黑暗的包裹中,感应到了宿主的绝望与不屈,正悄然苏醒,积蓄着向背叛者发出致命一击的力量?
通道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也是未知的战场。祖父的名字与周广富的签名,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幽蓝印记,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