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烽烟起苍云血色残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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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手中那杆沾满血肉碎末、兀自向下滴淌着暗红液体的巨型马槊,轻轻横放在了乌云踏雪的马鞍前桥上。然后,他伸出那双戴着精铁护腕的大手,探向自己的后背。

那里,斜背着一个狭长的、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条状物。

他的动作异常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油布被一层层解开。

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截断枪。

枪身黝黑,质地非金非木,却透着一股沉凝厚重的力量感,上面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划痕和撞击留下的凹坑,无声诉说着它所经历过的惨烈搏杀。枪头早已不知去向,断裂处呈现出扭曲撕裂的痕迹,残留着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当这截断枪暴露在夕阳的余晖和峡谷浓重的血腥气中时,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尉迟雄用双手,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小心翼翼地、无比沉重地将这截断枪高高捧起。青铜兽面下,传出他低沉嘶哑、却如同闷雷滚过峡谷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血与火的重量:

“少将军!”

“镇北侯断枪在此!”

“末将尉迟雄——”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震得周围燃烧的木梁都簌簌落下灰烬:

“——率北境边军骁骑营残部四百七十三人!归营!!”

“咚!”

沉重的断枪,被他用尽全力,狠狠贯入脚下混合着血泥的土地!枪杆入地近尺,纹丝不动!枪身断裂处沾染的陈旧血块,在震动中簌簌落下几粒。

死寂。绝对的死寂。

张辰的身体猛地一震!所有的声音——伤者的呻吟、火焰的噼啪、风的呜咽——瞬间从他耳边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那截深深插入血泥的断枪。枪身上那些熟悉的纹路,那道父亲年轻时试枪留下的、如同闪电般的深刻划痕……一股滚烫的洪流猛地冲上他的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道,几乎将他淹没。

父亲!镇北侯张威!那杆曾让北狄狼骑闻风丧胆的“裂云枪”!

他死死盯着那截残枪,视野不受控制地模糊了。父亲威严又隐含慈爱的面容,母亲绝望的哭喊,侯府冲天的大火……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翻涌、撞击!他的右手,在身侧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才勉强压住那股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嘶吼。

诸葛明目光锐利如电,飞快地扫过尉迟雄和他身后沉默肃立的玄甲铁骑,最后落在那截象征意义重于一切的断枪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凝重。秦山则张大了嘴巴,看看那断枪,又看看尉迟雄狰狞的面甲,粗犷的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握着刀柄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时间仿佛在断枪插入地面的那一刻停滞了许久。

终于,张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饱含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灼热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他的肺腑。他强迫自己从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悲恸和暴怒中挣脱出来,一步,一步,走向那截断枪。脚步踩在粘稠的血泥里,发出轻微的“噗叽”声,在死寂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他在断枪前停下,距离尉迟雄高大的身躯只有一步之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但伸出的轨迹却异常稳定。

他没有去拔枪,而是用拇指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抹过枪身断裂处下方寸许的位置——那里,一个深深的、用古朴篆体铭刻的“威”字,被厚厚的血垢和泥土覆盖着。

粗糙的指腹用力抹过,刮掉污垢,露出底下历经岁月和战火洗礼、却依旧清晰深刻的铭文。

张辰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威”字上,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尉迟雄狰狞的青铜兽面,直刺那双眼睛深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形成的、冰封般的平静:

“尉迟将军,一路辛苦。”

尉迟雄面甲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单膝跪地!沉重的玄铁甲叶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金属轰鸣。

“末将万死!未能护得侯爷周全!七百三十个日夜,无时无刻不盼此日!”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悲怆和激动,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请少将军,不!请主公!收留!”

他身后的数百玄甲骑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甲叶铿锵!所有人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如同数百尊沉默的铁像。只有战马偶尔不安地刨动蹄子,打破这肃杀到极致的寂静。

张辰的目光扫过这片跪伏的玄甲,再看向眼前尉迟雄宽阔的脊背和那截染血的断枪。他伸出手,没有去扶尉迟雄,而是稳稳地握住了那截冰冷的断枪枪杆。

入手沉重,冰凉刺骨,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掌心的温度。

“起来。”张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峡谷,“从今往后,你们流的血,只为这天下苍生,再不为那昏聩朝廷!”

尉迟雄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重重抱拳:“诺!谢主公!”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甲胄的沉重。面甲下的目光落在张辰紧握断枪的手上,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更沉重的消息。

“主公,”尉迟雄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铁器摩擦般的沙哑,只有近在咫尺的张辰和诸葛明能勉强听清,“末将率部南下途中,遭遇北狄狼骑斥候小队截杀。激战擒得一名百夫长,临死前吐露……拓跋弘已尽收‘白狼’、‘黑鹫’、‘秃鹫’三部于麾下,集结控弦之士不下五万!”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那狼崽子……要的恐怕不止是边境三城了!”

“拓跋弘……”张辰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断枪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父亲的血仇、侯府的倾覆、北狄的威胁……所有冰冷的线索瞬间被这个名字串联起来,拧成一股带着倒刺的钢索,狠狠勒紧了他的心脏!

呼——!

一股裹挟着浓重血腥味和灰烬气息的寒风,毫无预兆地卷过尸横遍野的落日峡。那风凄厉呜咽,如同万千冤魂在哭嚎。

呜嗷——!!!

几乎就在这阵阴风掠过的同时,一声极其遥远、却又异常清晰、充满了原始野性与苍凉气息的狼嚎,猛地从北方的天际线刺破沉沉暮霭,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扎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来自莽莽群山之后,来自无垠的荒原深处,带着一种宣告领地、呼唤同类的冰冷意味。

张辰霍然抬头!目光如电,瞬间刺向北方!那里,最后一线残阳正被翻滚的阴云吞噬,天地交接处一片混沌的暗紫。

他手中的断枪,冰冷沉重,枪杆上那个被抹亮的“威”字,在渐浓的暮色中,反射着最后一点微弱、却异常执拗的金属寒光。

北方!那声狼嚎的方向!

拓跋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