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蛮骨仁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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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钢针，无休止地刺穿着阿蛮裸露在外的皮肤。柳致沉重的身躯像一座崩塌的山岳，死死压在她瘦小的脊背上，将她连同绝望一起狠狠砸进了泥泞里。泥水呛入口鼻，带着土腥和血腥的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一切。

“柳大哥！柳大哥——！”阿蛮挣扎着从泥浆中抬起头，顾不得满脸的污秽，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小手拼命去推搡柳致冰冷僵硬的臂膀。他毫无反应，只有身下混着血水的泥泞在不断扩大。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勒紧了她的心脏。她猛地扭头，望向暴雨如注的山谷深处，用尽胸腔里所有的力气，发出一声穿透风雨的、带着幼兽般凄厉绝望的尖啸：

“阿爸——！！！”

声音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孤注一掷，带着对生最本能的渴望。

就在这绝望的呼喊声被风雨撕扯得即将消散的瞬间，山谷另一侧，那被暴雨冲刷得模糊的密林边缘，几道迅捷如猎豹的身影骤然冲破雨幕！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古铜色的皮肤上雨水横流，覆盖着大片的靛蓝色刺青图腾，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活过来的山魈。正是巴图！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沉重的黑曜石战斧，斧刃在雨水中闪着冷硬的光。紧随其后的，是部落中最矫健的几名战士，他们脸上涂抹着避邪的赭石泥彩，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亡气息弥漫的悬崖。

巴图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悬崖边泥泞中那两个几乎被雨水和血污覆盖的身影。当看到阿蛮那小小的、无助的身影趴在那个外来者身下，发出绝望的哭喊时，这位部落首领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阿蛮——！”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盖过了风雨！巴图如同被激怒的暴熊，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踏着泥泞和碎石，几步就冲到了近前。他粗壮的手臂猛地探出，毫不费力地将柳致那沉重的、毫无生气的身体掀开，如同丢开一块碍事的石头。柳致翻滚着倒在一边，溅起大片的泥水，露出身下被压得几乎窒息的阿蛮。

“阿蛮！我的女儿！”巴图一把将浑身泥泞、瑟瑟发抖的阿蛮紧紧抱进怀里，宽厚的手掌带着雨水用力拍打她的后背，试图驱散她的惊恐和寒冷。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和后怕的颤抖，“你怎么样？受伤没有？告诉阿爸！”

阿蛮在父亲熟悉的、带着汗味和泥土气息的怀抱里，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断裂。她死死搂住巴图的脖子，放声大哭，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阿爸…呜呜…柳大哥…柳大哥他…要死了！好多血…好多血…”

巴图这才将目光投向一旁倒在泥水中的柳致。只一眼，这位见惯了丛林搏杀与生死的部落首领，瞳孔也不由得猛地一缩！

那简直不能算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堆勉强拼凑起来的破碎血肉。

兽皮衣早已被撕扯成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身上，露出下面遍布的、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一道巨大的爪痕从右肩胛一直撕裂到腰侧，皮肉翻卷，深色的血肉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边缘已经开始泛白肿胀。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肋处，一根森白的、带着血丝的断骨茬子，竟然刺破了皮肉，突兀地暴露在空气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那断骨都在微微起伏，带出丝丝暗红的血沫。他的右肩同样血肉模糊，一个碗口大的溃烂伤口深陷，边缘发黑，散发出不祥的腥臭，显然是某种毒素在侵蚀。脸上糊满了泥浆和干涸发黑的血痂，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紫色。只有胸膛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起伏，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壳里，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在挣扎。

“嘶……” 旁边围上来的几名部落战士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种伤势，在丛林里，通常意味着死亡通知。他们看向柳致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些许畏惧，以及一种看待将死之物的冷漠。

“阿爸！救救他！求你救救他！”阿蛮从巴图怀里挣扎出来，小手死死抓住父亲粗壮的手臂，泪眼婆娑地哀求，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尖锐，“是他救了我！是柳大哥打跑了岩蜥王！是他把我从那个全是骨头的可怕洞里背出来的！阿爸！救救他！”

“岩蜥王？！”巴图的脸色剧变，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向远处那被藤蔓半掩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洞窟入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暴虐气息。

“你说他…杀了岩蜥王？”巴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巨大的怀疑。岩蜥王，那是这片山脉深处绝对的噩梦，是连部落最强大的战士都不敢轻易靠近的恐怖存在！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此刻只剩半口气的外来人？

“是真的！阿爸！柳大哥用骨头做的矛，扎进了那大怪物的嘴巴里！好多好多血喷出来…”阿蛮用力点头，语无伦次地比划着，小脸上满是急切和恐惧，“柳大哥是为了保护我才受这么重的伤！他还…他还被洞里那些会让人发疯的毒粉弄伤了…”

巴图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看着女儿焦急绝望的脸，又看了看泥泞中那个气息奄奄、却仿佛背负着无数秘密的外来人。理智告诉他，带回一个如此重伤的陌生人，对部落是巨大的负担和风险。但阿蛮的哀求，以及“岩蜥王”这个足以震动整个部落的消息，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穿透雨幕响起：

“带回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佝偻、身披陈旧羽衣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巴图身后。他拄着一根缠绕着干枯藤蔓的奇异骨杖，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浑浊发黄，瞳孔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正是部落的巫医兼精神领袖——老巫医萨鲁。

萨鲁没有看巴图，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黄眼珠，如同盯上腐肉的秃鹫，一瞬不瞬地锁在泥泞中柳致的身上。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刺出的断骨、发黑的毒创，最终停留在柳致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他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握成拳、青筋毕露的右手。

萨鲁的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什么。他伸出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沾了一点柳致身下混着血水的泥浆，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又伸出暗紫色的舌头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浑浊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隐晦、难以言喻的惊异光芒。

“他的血…有山的味道…还有…别的…”萨鲁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带回去。快！他还有一口气，但毒和伤…在啃噬他的魂。”

萨鲁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巴图不再犹豫，他深知老巫医的感知和判断远超常人。

“黑石！山牙！”巴图沉声低喝。

两名最为强壮、沉默寡言的战士立刻上前。他们动作熟练而小心，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尽量避开那些恐怖的伤口和刺出的断骨，将柳致从冰冷的泥泞中抬起。柳致的身体软绵绵地垂下，如同一具了无生气的皮囊，唯有紧握的右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惨白。

“回寨！”巴图将还在抽泣的阿蛮护在怀里，用宽大的兽皮尽可能为她遮挡风雨，大手一挥。

一行人不再耽搁，迅速转身，扛着生死不明的柳致，护卫着首领和巫医，如同融入暴雨的幽灵，朝着部落的方向疾行而去。

冰冷的雨水依旧无情地冲刷着悬崖。原地，只剩下那半截褪色的尼龙绳，和那枚半埋在泥水中、底火处【2024】钢印清晰可见的黄铜弹壳，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坠落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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