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薪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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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后!”

“第三排!上前!预备!射击!”

“砰!”

口令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如同催命的鼓点!

“第一排!装填完毕没有?!上前!预备!射击!”

“砰!”

“第二排!跟上!预备!射击!”

“砰!砰!砰!”

混乱!无比的混乱!口令声、新兵们仓促的脚步声、木棍的碰撞声、模拟的枪声、还有因为紧张和笨拙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和压抑的低叫,在校场上交织成一曲刺耳的交响。队列在快速轮转中迅速变形、扭曲,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蛇。不断有人摔倒,有人撞在一起,木棍脱手飞出。

“停——!!!”戚光一声暴喝,如同惊雷,震得所有新兵浑身一僵,瞬间定格在原地,惊恐地看着他。

戚光拄着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沉重地走到混乱的队列中央。每一步,都伴随着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内里的单衣,冰冷地贴在背上。

他停下,环视着这群狼狈不堪、眼神惊惧的新兵,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皮肤生疼。

“知道你们像什么吗?”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一群被狼群吓破了胆的羊!只知道挤成一团,等着被撕碎!”

他猛地指向那些歪斜的稻草人:“看看!看看你们的‘战果’!五十步!草人身上有几个窟窿?你们的棍子指到哪里去了?!天上?地下?还是自己人的后脑勺?!”

新兵们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火器!”戚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穿透寒风,敲打在每一个新兵的心坎上,“它不是什么奇技淫巧!不是你们手里这根烧火棍!”他猛地用左手夺过身边一个新兵手中的木棍,狠狠砸在地上!

“它是军魂!是新军的脊梁!是你们能从北狄弯刀马蹄下活命!能替龙门卫死去的兄弟!替那些被烧杀抢掠的大明百姓报仇雪恨的唯一指望!”

他因激动和剧痛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弯下了腰,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鲜血再次从嘴角渗出。戚石头慌忙上前搀扶。

戚光猛地甩开戚石头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脊梁,左手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如同淬火的利刃,扫过全场。

“你们觉得苦?觉得难?觉得这棍子练得没意思?”他指着自己缠满布带的右肩,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惨烈的决绝,“看看这里!北狄的箭!离我的心口就差三寸!阎王殿前老子都走了一遭!老子现在站都站不稳!可我告诉你们!”

他的声音如同濒死猛兽的咆哮,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能拿得动刀!开得了弓…不!是放得了枪!老子就要练!把这‘三叠浪’刻进你们的骨头里!练到闭着眼睛也能轮转如飞!练到你们的枪口所指,就是北狄铁骑的葬身之地!”

他猛地吸气,胸膛剧烈起伏,嘶声吼道:

“捡起你们的棍子!列队!再来!第一排!蹲姿!举棍!对准目标——!”

寒风呜咽,校场上死寂一片。新兵们看着那个拄着拐、摇摇欲坠、嘴角带血却如同山岳般屹立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足以焚尽一切懦弱的火焰。

不知是谁第一个弯下腰,默默地、死死地攥紧了地上的木棍。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几十根木棍,再次被举起,对准了前方的稻草人。虽然依旧生涩,但握棍的手,似乎比之前稳了一些。眼神中,那茫然和恐惧之下,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名为“不甘”和“决绝”的东西,正在艰难地破土而出。

戚光看着,布满血丝的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深处,终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熔岩凝固般的满意。他强忍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和眩晕,再次扬起左手:

“预备——!”

“三叠浪”的雏形,在血与汗的浇灌下,在死亡的阴影和复仇的烈焰中,开始了它笨拙而顽强的生长。军魂的种子,已在这片冻土上,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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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

更漏的滴水声,在死寂的暖阁内显得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敲在凝固的空气上,也敲在人心头。

碎裂的斗彩瓷片和泼洒的茶渍已被清理,但那无形的压抑和冰冷,却比之前更甚。金砖地面光可鉴人,映着窗外惨淡的冬日天光,也映着御案后端坐的年轻帝王那冷硬如石刻的侧脸。

赵琰的目光,落在御案上摊开的两份文书上。一份是王承恩呈上的、关于工部营造司印鉴伪造案的初步密报,字迹冷峻;另一份,则是三法司刚送来的、关于昨夜诏狱提审张珉的简报,上面赫然有几个用朱砂圈出的名字,其中一个名字旁边,还沾染着一点暗红的、早已干涸的血指印——显然是在狱中受刑时留下的。

简报的最后几行字,被赵琰的手指重重按着:

“…张珉熬刑不过,供称印鉴样稿曾由其心腹书吏李贵保管…李贵于案发前五日告假离京,下落不明…据查,李贵之妹为靖王府内院三等仆妇…”

靖王府!

赵琰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底深处,寒潭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与杀机。果然!张珉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卒子!那伪造的印鉴,那被劫夺的铁料,最终指向的,是那座看似沉寂的王府!

“啪嗒。”更漏又是一声轻响。

阴影中,王承恩如同融入背景的一部分,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微微躬身。

“查得如何?”赵琰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彻夜未眠的沙哑,却如同冰面下的暗流。

“回皇爷,”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东厂督公特有的阴冷和精准,“昨夜黑风坳死士遗留的半块腰牌,纹饰与北狄狼獾卫寻常制式确有九分相似。然,奴才着最老练的仵作与北镇抚司档库中历年缴获的狄人腰牌反复比对,发现一处极细微的差异。”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狼獾卫腰牌獾耳内侧,通常有三道短促的刻痕,象征其三次受训。但此残片上,獾耳内侧…是五道刻痕。且这五道刻痕,排列之规整,深浅之一致,不似狄人粗犷手法,倒…倒像是京中某些勋贵府邸豢养的死士,为区分批次等级所用的标记。奴才已派人密查京中所有能工巧匠,尤其是…与靖王府有过往来者。”

五道刻痕!京中手法!

赵琰眼中寒光乍现!这印证了他的猜测!所谓“北狄死士”,根本就是披着狼皮的京中恶犬!是靖王豢养的死士,刻意伪装成北狄所为!目的,就是要搅乱视线,将祸水引向边患,掩护其劫夺铁料、破坏西山的真正图谋!甚至…是挑动朝局!

“好一个靖王叔…”赵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沾血的简报,“借刀杀人,祸水东引…玩得倒是娴熟。看来刘瑾那老狗留下的‘家当’,有不少都跑去了他那里摇尾巴。”

王承恩深深垂首:“皇爷明鉴。刘瑾伏法后,其门下党羽树倒猢狲散,其中不乏亡命之徒与掌握阴私之辈。据线报,确有多人秘密投往京畿几处豪强庄园,而其中几处…与靖王府田庄毗邻,或有勾连。”

“哼。”赵琰冷哼一声,不再纠缠于此,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西山那边,墨衡如何了?”

“回皇爷,天刚亮时传来消息,墨少监…醒了!”王承恩的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如释重负,“据报,醒来后神志尚清,虽极虚弱,但…”他略一迟疑,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据盯守的老匠人回报,墨少监似乎…在昏迷中有所得,醒来便索要木板炭条,画了些…奇异的纹路。老匠人观之,大受震动,已不顾禁令,去开库中封存的‘雪花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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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还画了奇异的纹路?

赵琰眼中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昏迷中的所得?是谵妄?还是…那所谓“天启”的延续?他立刻联想到王承恩昨夜在窝棚阴影中目睹的那道无意识的螺旋划痕!两者之间,必有联系!

“盯紧!墨衡所画之物,不惜代价,给朕弄清楚是什么!有何用处!”赵琰的声音斩钉截铁,“还有,告诉陈元,墨衡要什么,就给什么!库藏不够,就去买!买不到,就去‘借’!内帑的钱,用在刀刃上!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手!”

“奴才遵旨!”王承恩躬身应诺。

赵琰的目光再次落回御案,扫过那份简报上染血的名字,最终停留在“靖王府”三个字上。他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水声。

“张珉熬不住刑了,”赵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更深的寒意,“那就让他‘病逝’在诏狱。李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五道刻痕…”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给朕顺着这条线,慢慢地、悄悄地摸。把靖王府伸出来的爪子,一根根给朕记清楚了。现在,还不是连根拔起的时候。”

他需要时间。西山的炉火需要时间燃烧得更旺,戚光的新军需要时间练出骨架,墨衡那神秘的“所得”需要时间变为现实!在真正的力量铸成之前,他需要忍耐,需要示敌以乱,让躲在幕后的毒蛇,以为自己依旧藏在阴影之中。

“另外,”赵琰拿起朱笔,在一份关于边镇粮饷的奏疏上快速批阅,头也不抬地吩咐,“传旨太医院,挑最好的外伤药和补气养元的方子,连同库里那支百年老参,即刻送去戚府。告诉戚光,他的命,是朕的!是留着给朕练新军、杀狄寇的!没朕的旨意,不许他死!”

“是!”

“还有,”赵琰的笔锋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萧妃的父亲…最近可有异动?”

王承恩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回皇爷,萧祭酒门生故旧遍布,近日确有几名在江南盐道和漕运任职的门生,与…与某些背景复杂的徽商过从甚密。奴才已加派人手。”

赵琰的眼神骤然一冷,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勋贵、文官、外戚、藩王…还有那深宫之中态度暧昧的太后…这盘根错节的网,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浊。

他放下朱笔,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凛冽的寒风卷过宫阙的飞檐,发出呜呜的尖啸,如同金戈铁马的预演。

西山的炉火在燃,新军的骨架在铸,暗处的毒蛇在伺机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他,必须在这风暴中心,稳住这艘千疮百孔的帝国巨舰。

“去吧。”赵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却是磐石般的坚定,“让陈元盯紧工部那帮蠹虫,一个都别放过。告诉王恭厂,朕要的火药,数量翻倍,开春之前,必须备足!”

“奴才领旨!”王承恩的身影无声地退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

暖阁内,再次只剩下更漏单调的滴水声,和年轻帝王独自面对无边暗涌的、沉默如山的身影。他缓缓拿起御案上那半块狰狞的北狄腰牌残片,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那五道细微却致命的刻痕,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指尖下若隐若现。

风暴,正在集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