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硫骨冰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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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衡没有动。他冰冷的目光从柱子上那枚淬毒的飞镖,缓缓移回到瘫软在地、裤裆已湿、吓得几乎失禁的刘老头身上。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手条背面那几乎被忽略的浅痕。
杀人灭口。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对方不仅渗透了供应渠道,连这守了三十年库房的老兵身边,都埋着致命的钉子!这库房,这看似森严的雁回关,早已是四面漏风的筛子!
他蹲下身,不顾刘老头身上的骚臭,一把揪住他沾满灰尘的衣襟,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刘老头混乱的意识:
“听着!想活命,就把你侄子刘三跟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还有这批硫磺入库前后,所有不寻常的人和事!给我一字不漏地吐出来!否则…”墨衡的目光扫过那枚淬毒的飞镖,“下一次,没人推得开!”
刘老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语无伦次地嘶声道:“我说!我说!刘三…刘三来的时候…很急…卸货时…有个…有个穿皮袄的商人模样的人…远远看着…对…还…还有…他塞给小老儿一锭银子…说…说这批货金贵…让…让早点用掉…别…别积压…”
“商人?什么样?”墨衡追问。
“没…没看清脸…裹得严实…但…但口音…不是北地的…有点像…有点像南边来的…”刘老头拼命回忆,恐惧激发了他残存的记忆,“还…还有!小老儿签字画押时…手抖…墨滴在回执上了…刘三好像…好像很紧张…抢过去…自己用手指沾着墨…在那滴墨旁边…划拉了一下…对对!就是您看的那个地方!”
墨衡猛地看向收条背面那几道浅痕!沾墨的手指划拉…那绝不是无意!是信号?是标记?还是…某种指向?
就在这时,库房深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金铁交鸣!伴随着王栓子愤怒的咆哮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栓子!”墨衡心头一紧,霍然起身!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栓子带着亲兵返回,脸色铁青,手臂上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一个亲兵肩上扛着一具穿着杂役服饰的尸体,软软地垂下。
“死了。”王栓子咬牙切齿,将一柄还在滴血的短匕扔在地上,“这杂碎藏在废料堆里!身手刁毒!伤了我们一个兄弟!想跑,被我堵住,眼看逃不掉,直接抹了脖子!”
墨衡蹲下身,检查那具尸体。很普通的面孔,没有任何特征,手指粗糙,虎口有厚茧,显然是长期练习暗器和短刃的好手。身上除了这柄短匕,别无他物,干净得如同精心准备过。
“死士。”墨衡冷冷道。线索,似乎又断了。对方手脚干净利落得可怕。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堆标注着“靖州官矿”的毒硫磺,又看了看地上瘫软的刘老头、死去的死士、柱子上淬毒的飞镖。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更深的警惕,在他胸中翻腾。这不仅仅是一场针对火器营的破坏,更是一场精心编织、深入骨髓的毒计!从靖州的矿山,到兵部的调令,再到这雁回关的库房,甚至渗透到了看守的身边!一张无形的、带着硫磺恶臭和血腥味的巨网,早已悄然笼罩。
“墨先生…”王栓子看着墨衡阴沉的脸色,欲言又止。
墨衡没有回答。他重新拿起那本《淬火笔记》,借着昏黄的灯光,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王启年那些潦草却充满生命力的记录滑过眼前…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页不起眼的边缘注释上。那似乎是与硫磺无关的内容,是王启年早年探查北疆矿脉时随手记下的:
> **“黑水峪西三十里,断崖下有白霜覆石,遇水刺鼻,疑为硝石苗…然山势险绝,狄患频仍,未及深探…”**
硝石…白霜覆石…遇水刺鼻…
墨衡的目光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电光,骤然劈开他心中的迷雾!
他猛地合上笔记,看向王栓子,眼中那冰冷的火焰,此刻竟带上了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光芒。
“栓子!”
“在!”
“带上这个死士的尸体!还有刘老头!以及…这库房里所有来自‘靖州官矿’的硫磺样本!立刻去见将军!”墨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另外,你亲自去,给我找一份最详细的、关城以西百里内,特别是黑水峪附近的山川地形图!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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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之上,风雪依旧。
戚光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伫立在垛口之后,独眼俯瞰着下方已经接近尾声的战场。李岩拄着染血的陌刀,一条断腿被军医草草包扎固定,正指挥着士兵清理战场,收敛袍泽的遗骸,捆绑狄人的俘虏。每一次看到士兵们抬下那些被炸膛火铳撕碎的残缺尸体,戚光捏着素笺的手指就更紧一分。
王栓子和墨衡带着人,顶着风雪,匆匆登上城楼。当那具死士的尸体、面无人色的刘老头、还有墨衡手中那一小包散发着异味的“官矿”硫磺样本摆到戚光面前时,城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王栓子简练而清晰地汇报了库房发生的一切:刘三、灭口的飞镖、悍然自戕的死士杂役、刘老头断断续续的供词。
戚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独眼深处,冰封的肃杀之下,熔岩般的怒火在无声地沸腾、积蓄。当王栓子提到刘老头供词中那个“穿皮袄、南边口音”的商人时,戚光的独眼微微眯了一下。
“南边口音…”他低声重复,声音如同两块冰在摩擦。王承恩密信里的“人盯”,与这模糊的线索瞬间勾连。锦绣阁?还是…更深的水?
墨衡上前一步,将手中那包硫磺样本和那本翻开的《淬火笔记》递到戚光面前。他指着王启年关于“靖矿之硫”的警告,以及自己用醋液测试后碗底那灰黑色的致命沉淀。
“将军,铁证如山。”墨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此乃‘靖州官矿’所出之硫磺,内含剧毒砷化物及大量劣质杂质!以此锻铁,形同淬毒!火铳炸膛,非战之罪,实乃…背后毒手断我兵器之骨!”
戚光拿起一块样本,暗黄色的硫磺在他粗糙的手掌中,如同凝固的脓血。他凑近鼻端,那股刺鼻的腥臭味,与战场上炸膛铳管散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他闭上独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绝对零度的杀意。
“靖州官矿…”戚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靖王的私产。”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关城之外,那风雪弥漫、通往京畿的方向,指尖如同指向地狱的标枪。
“好一个‘火候自掌’!”戚光嘴角那抹毫无温度的弧度再次浮现,却比刀锋更冷。“王公公这火种递得好!”他猛地转身,独眼如同探照灯般锁住浑身抖如筛糠的刘老头。
“刘三押货回靖州复命?”戚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
“是…是是是…”刘老头吓得魂飞魄散,只会磕头。
“很好。”戚光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栓子。”
“末将在!”
“挑二十个机灵可靠的夜不收,要北地口音纯熟的,扮作行商。”戚光的命令清晰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钉子,“目标:靖州!给我钉死那个刘三!摸清他回去复命的路线,接触的人!特别是…任何与‘南边口音’有关的人!活着带回来最好,若事不可为…”戚光顿了顿,独眼中寒光一闪,“就让他带着该带的东西,‘意外’死在靖王府的人面前!明白吗?”
“末将明白!”王栓子心头一凛,用力抱拳。这是要打草惊蛇,更是要逼蛇出洞!甚至不惜用一条人命作为点燃导火索的引信!
戚光不再看王栓子,目光转向墨衡:“墨先生,硫磺有毒,火铳无骨。匠作营,还能不能炼出够硬的铁?”
墨衡迎着戚光压迫性的目光,挺直了疲惫的脊梁。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翻开了那本《淬火笔记》,手指重重地点在王启年关于“黑水峪硝石苗”的那条几乎被遗忘的注释上。
“将军,硫磺之路已绝,毒根深种,非一日可除。”墨衡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眼中却跳跃着疯狂的火光,“但王师傅留下的笔记里,还有一条路!一条可能藏在我们眼皮底下、却从未被重视的路!”
他指向笔记上那行潦草的字迹:
> **“黑水峪西三十里,断崖下有白霜覆石,遇水刺鼻,疑为硝石苗…”**
“硝石!”墨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亢奋,“若能找到足够品质的硝石矿!我们便可大幅改良火药!以硝增威,以爆制爆!劣铁不足惧,炸膛之患亦可缓!甚至…可尝试墨某心中所想之‘颗粒火药’!此乃绝境之中,另辟蹊径的生死之搏!请将军速遣精干人手,随墨某亲赴黑水峪!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条可能存在的生路!”
戚光的独眼,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笔记上那行字,又缓缓移到墨衡因激动而微微发亮的脸上。风雪在他身后呼啸,城楼下,士兵们正默默收殓着同袍冰冷的遗体。硫磺的毒,前线的血,京城的网…千钧重担压在这残破的关城之上。
片刻的死寂。
戚光猛地一挥手,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旗扬起!
“准!”
“栓子,点一队最精锐的玄甲卫!明日拂晓,护送墨先生赴黑水峪!”
“诺!”王栓子轰然应命。
“另,”戚光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关内匠作营的方向,“库房现存所有‘官矿’硫磺,即刻封存!未经验证,一粒不得入炉!匠作营所有铁匠、学徒,连同库房相关人等,全部集中看管!无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不得传递消息!”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本将要看看,这雁回关里,除了已经露头的死士,还藏着多少吃里扒外的鬼!”
命令下达,如同冰冷的铁流注入关城的脉络。王栓子领命飞奔而去。城头只剩下戚光和墨衡,以及呼啸的风雪。
戚光转过身,再次面向关外无垠的冰原。独眼穿透风雪,仿佛看到了靖州方向那高墙深垒的王府,看到了京城波谲云诡的朝堂暗流。他缓缓抬起手,将那张写着“硫路靖矿”的素笺,凑近城头熊熊燃烧的火盆。
跳跃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粗糙的纸页,朱砂小字在火焰中扭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火候…”戚光看着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雪中,低语如同寒冰下的暗流,“…该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