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雷吼立关墙(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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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吉在距离戚光十步之外站定。他右手抚胸,依照狄人觐见贵人的礼节,微微躬身。抬起头时,目光迎上戚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北疆万年寒冰的眼眸。

“大狄可汗之子,阿史那·咄吉,奉父汗之命,觐见大胤皇帝陛下。”他的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字句清晰,姿态放得极低,“为表我汗庭永罢刀兵、重归和睦之诚心,特献上……质子。”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草原雄鹰被折断翅膀的屈辱。

他微微侧身,指向身后队伍中一辆装饰最为华贵的马车。车帘被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从里面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异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脸色苍白,紧抿着嘴唇,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惊惧,飞快地瞥了一眼森严的关墙,便像受惊的小兽般迅速缩了回去。

那是可汗最小的儿子,阿史那·延陀。

戚光的目光扫过那张稚嫩而惊恐的脸,又落回咄吉身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咄吉和所有狄人使者的耳中:

“吾皇已在关内。尔等既来归附,当谨守规矩。”他微微侧身,让开通路,身后披甲执锐的亲兵无声地分开一条通道,指向关内那依旧弥漫着肃杀之气的方向。

“请。”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客套的寒暄。一个“请”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与胜利者的审视。

咄吉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中混杂着关内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与血腥气。他挺直了脊背,努力维持着王子的尊严,迈步踏入了雁回关幽深的门洞。他的脚步踩在冰冷坚硬的石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狄人王庭昔日的荣光之上。他身后的狄人队伍,沉默地跟随着,苍狼踏月旗在穿过门洞的阴影时,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城墙上,墨衡站在垛口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那少年质子眼中深藏的恐惧,也看到咄吉强自镇定的背影下,那微微绷紧的肩线。当狄人的队伍彻底消失在门洞的阴影中,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关墙内侧,那处正在进行着最后清理与加固的墙段。

***

瓮城内的喧嚣已散,公审留下的血腥气被寒风卷走大半。但另一处,却成了整个雁回关新的焦点。

北关墙最外侧,正对着饮马河方向,那段曾被狄人投石机重点轰击、墙体碎裂摇摇欲坠的险要之地。此刻,巨大的条石被重新垒砌,灰浆尚未干透,散发着刺鼻的生石灰味。而在新筑的墙体内侧,一个庞大、狰狞、闪烁着冰冷金属幽光的造物,正被数十名精壮士卒喊着号子,一寸一寸地抬升、固定。

正是那尊曾在过去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却因材料限制、炮管不堪重负而最终开裂报废,后经墨衡以钻头修复内部螺旋裂纹、并最终凭借颗粒火药完成重生试射的国之重器——“雷吼”巨炮!

粗壮的炮管由复合锻钢层层锻打而成,阳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冷硬光泽,炮身粗壮得需两人合抱。炮尾处,那曾被钻头修复、留下独特螺旋纹路的凹痕清晰可见,如同巨兽身上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疤,也铭刻着它从濒死到新生的历程。炮口斜指关外苍茫的雪原,带着一种沉默而暴烈的威慑。

关墙上,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将士和匠户。李岩拄着拐杖,由亲兵搀扶着站在最前排,那只空荡荡的裤管在寒风中飘荡,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雷吼炮身上,复杂难言。赵铁头带着军械所的匠人们,激动地搓着手,脸上纵横的刀疤都在放光,这是他们与墨总工共同赋予新生的“孩子”!戚光麾下的老兵们,则默默抚摸着垛口冰冷的石头,眼神中既有敬畏,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有此神物镇关,狄人再想破墙,就得拿命来填!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亢的传唱,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潮水,迅速向两侧退开,让出中间的道路。

少年天子赵琰在戚光、王承恩以及一干重臣的簇拥下,登上了关墙。他并未去看那些跪拜的军民,目光第一时间便被那尊昂首向天的钢铁巨兽所吸引。玄色龙袍的下摆在寒风中拂动,他一步步走向那新筑的炮位。墨衡作为军械所技术总工,也紧随在侧,目光专注地检查着炮位基座与炮身的结合处。

早有内侍捧来一个古朴的酒坛和一只青铜酒爵。王承恩上前,拍开泥封,一股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生石灰与硝烟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将清冽的酒液注入酒爵。

皇帝赵琰亲手接过酒爵,缓步走到雷吼巨炮那粗壮的炮身之前。他微微仰头,看着那斜指苍穹、仿佛要将天穹也捅出一个窟窿的黝黑炮口,眼神深邃。他脑海中,属于穿越者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尊融合了本土匠人智慧与坚韧的钢铁造物,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此炮,名曰‘雷吼’。”赵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关墙上每一个人的耳中,“曾裂于国难,今浴火重生!其身残,其志愈坚!今日,朕以此酒,奠我雁回关,所有为守此土、卫此民,而血染疆场、埋骨他乡的大胤英灵!”

他肃然躬身,双手平举酒爵,将满溢的酒液,缓缓倾倒在雷吼炮冰冷的底座之下,也倾倒在它粗粝的炮身之上。

清冽的酒水顺着黝黑的炮管蜿蜒流下,如同无声的泪痕。当酒液流过炮尾那道独特的、带着螺旋纹路的修复凹痕时,奇迹般地微微停顿、汇聚,在冰冷的钢铁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宛如凝固血泪般的湿痕。

“魂兮归来!佑我山河!”

“魂兮归来!永镇北疆!”

少年皇帝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关墙上回荡。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关墙上成千上万的军民,从戚光、王承恩这样的重臣,到拄拐的李岩、刀疤纵横的赵铁头,再到最普通的士兵、匠户、百姓,齐刷刷地跪倒一片。

“魂兮归来!佑我山河!”

“魂兮归来!永镇北疆!”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裹挟着对逝者的哀思、对胜利的渴望、对家园的守护之志,如同滚滚惊雷,冲上雁回关的云霄,狠狠撞向关外苍茫无际的北疆雪原!那尊新立的雷吼巨炮,在万民呼号与酒液“血泪”的浸染下,仿佛真的活了过来,沉默地散发着震慑八方的凛凛神威!

墨衡站在人群中,仰望着那尊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特别是修复那致命裂纹的智慧、此刻又承载了万千军民信念与皇帝重托的钢铁巨兽。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颗粒火药那冰冷坚实的触感,以及钻头修复炮管时那震颤的力量。关墙的震动,万民的呼喊,让他心潮澎湃。这是他的造物,它守护着这里的一切。系统虽然沉寂,但这双手铸就的武器,却比任何虚幻的界面都更真实有力。

然而,就在这万民同悲、热血沸腾的时刻,一个微不可察的身影悄然靠近了御驾旁的王承恩。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作普通驿卒打扮的汉子,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他借着人群跪拜的遮掩,极其隐蔽地将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铜管塞入了王承恩宽大的袍袖之中。动作快如鬼魅,除了王承恩本人,无人察觉。

王承恩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躬身肃立的姿态,仿佛只是轻轻拢了拢袖子。他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铜管封口处一个不起眼的火焰纹标记,瞳孔深处骤然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寒光。

他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向皇帝侧后方挪了半步,借着为皇帝挡风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在皇帝赵琰耳畔飞速低语了几句。

皇帝正凝视着雷吼炮身上那道被酒液浸润、宛如泣血般的修复凹痕,闻听王承恩低语,搭在冰冷雉堞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指节瞬间发白。他脸上的肃穆与悲悯没有丝毫变化,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孔深处似有幽暗的旋涡骤然旋转了一下,目光从北疆苍茫的雪原,仿佛瞬间穿透了万水千山,投向了帝国那浩瀚无垠的南方海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念头闪过脑海:西夷的炮舰…来得比预想中要快?

祭奠的呼喊声浪依旧在关墙上空回荡,震撼着天地。

“魂兮归来!佑我山河!”

“魂兮归来!永镇北疆!”

墨衡心头的热血尚未平息,目光下意识地追寻着皇帝的背影。就在皇帝那极其细微的、仿佛被海风牵引的视线转向南方的瞬间,墨衡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王承恩袖中那铜管一闪而逝的金属冷光。一种技术总工特有的、对异常信号的敏锐直觉攫住了他。

南洋…商船…西夷炮舰……

这几个冰冷而突兀的字眼,如同几颗滚烫的铅弹,猛地撞入墨衡被北疆烽火和铸炮豪情填满的脑海。他脸上的激动与自豪瞬间凝固,如同被塞外的寒风冻住。西夷?炮舰?能远渡重洋的坚船利炮?它们是什么样子?威力几何?为何而来?一连串的疑问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他猛地转头,视线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巍峨的关墙,死死钉在军械所议事厅的方向——那里墙上,悬挂着一张描绘着大胤万里海疆的泛黄舆图。那片蔚蓝的未知领域,此刻仿佛化作了无底的深渊,散发着比北狄铁骑更令人心悸的威胁。

关墙上的呼声震耳欲聋,祭奠英魂的酒香与硝烟味依旧浓烈。然而此刻,墨衡的眼中再无他物,只有那片被王承恩低语点出的、翻涌着未知钢铁巨兽的蔚蓝波涛。

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种全新的、比北狄更遥远也更深邃的危机感,伴随着南方海图上那无形的、代表着异域技术的炮舰轮廓,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神。北疆的雷吼刚刚立起,南方的海疆,似乎已在酝酿着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