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血铸风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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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条件简陋,尘土飞扬,连块干净的布都难找,如何能进行精细的缝合?

“咳咳…”李岩的意识在剧痛中反而清醒了一丝,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却挣扎着抓住墨衡的手腕,力道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别管我…风轮…只是架子…帆板…斗链…汲水管道…安装…测试…不能停…水…早一天出水…就多活…几千人…”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

“大人!您别说话了!”墨衡眼眶通红,看着李岩后背那恐怖的伤口,再看看他眼中那几乎燃烧生命换来的、对水车的执念,心如刀绞,“您放心!这里有我!有兄弟们!我们就是不吃不睡,也把剩下的活赶出来!您…您得撑住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次由远及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匆忙。几名身着宫中内侍服饰的骑士在靖海卫的引导下,旋风般冲入工地核心,当先一人跳下马,高举一枚明黄色的令牌,尖声宣道:

“圣上口谕到——!”

工地上的喧嚣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

那内侍目光一扫,迅速锁定被众人围在中间、血染衣袍的李岩,脸上闪过一丝惊骇,随即定了定神,朗声道:

“圣上口谕:工部侍郎李岩,忠勤体国,于城南负伤督造,力保水车功成,功在社稷!着太医院院正,携宫中珍品金疮药、续骨膏、百年老参,即刻前来诊治!所需药材,宫中库藏任取!朕要李岩活着!活着把水车转起来!把水抽出来!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短暂的寂静后,山呼声响彻工地。工匠们激动地叩拜,许多人眼中再次涌出泪水。皇帝的口谕,不仅仅是对李大人的恩典,更是对他们这群在泥尘和危险中挣扎搏命之人的肯定!是对这水车、对他们所做一切的背书!

墨衡激动地对着皇城方向叩了个头,随即猛地转向那内侍:“公公!院正大人何时能到?李大人的伤…等不得了!”

那内侍显然也知情况紧急,连忙道:“院正大人接了旨意已火速出宫,算算时辰,最多半个时辰必到!咱家先行一步,带来了一些应急的上好止血散和参片!”说着,从怀中取出几个精致的瓷瓶和一盒切好的老参片。

老郎中如获至宝,立刻接过最好的止血散,小心地再次为李岩处理伤口,又将一片参片塞入李岩口中让他含着吊命。

“陛下…隆恩…”李岩含着残片,意识有些模糊,口中喃喃,眼角却有一滴混着尘土的泪水滑落。这口谕,是救命的甘霖,更是沉甸甸的鞭策。

墨衡看着李岩暂时被稳住,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脸上悲戚尽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厉。他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或激动、或担忧、或疲惫的脸,嘶哑着嗓子吼道:

“都听见圣谕了吗?!陛下要水!要水车转起来!抽出水来!李大人拿命给我们抢回了风轮架子!剩下的活,咱们要是干砸了,对得起谁?!”

“对得起陛下吗?对得起李大人流的血吗?!对得起外面那些眼巴巴等着水救命的老少爷们吗?!”

“回答我!”

“不能!” “干!往死里干!” “对得起!” 群情瞬间被点燃,巨大的责任感和被认可的荣誉感压倒了疲惫。

“好!”墨衡一指高耸的风轮巨架,“风帆组!立刻清点帆板骨料和蒙皮!检查所有连接铁件!我要在天黑前看到第一片帆板挂上去!斗链组!去库房把铸好的链斗都给我搬出来,检查有无砂眼裂纹!汲水管道组!图纸!立刻核对地下暗河接口的尺寸和标高!谁他娘的敢出一点岔子,老子现在就把他塞进地基里当填料!干活——!”

随着墨衡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命令,刚刚经历生死、还沉浸在激动与悲伤中的工匠队伍,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号子声、敲打声、搬运材料的吆喝声,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有力,带着一股悲壮的、豁出一切的狠劲!

远处的山坡灌木丛后,刀疤脸刘三癞子像一条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逃出老远,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他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着,回头望向工地方向,那里传来的震天欢呼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抽打在他脸上。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声咒骂着,也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那些被射杀的手下。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眼看就要把那姓李的连同那破轮子一起砸成肉酱,却被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弩手坏了大事!那精准狠辣的箭矢,让他现在想起来还脊背发凉。

“头儿…点子扎手…靖海卫的弩,太…太邪门了…”一个侥幸跟着他逃出来的手下心有余悸地喘着道。

“闭嘴!”刘三癞子低吼,眼中凶光闪烁,“一次不成,再来一次!王大人还在天牢里等着咱们的消息呢!那水车架子是安上了,可没水轮子转个屁!帆板、链斗、那些弯弯绕绕的管子…哪一样不是要命的活计?”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告诉还活着的弟兄,还有城里能联系上的人,给老子盯紧了!特别是晚上!墨衡那痨病鬼,还有那些要害的零件…老子就不信,他们能防一辈子!总有疏忽的时候!下一次…”他狠狠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尽是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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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天牢,最深处一间阴冷潮湿的单人牢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墙壁上昏暗的油灯,将一道倚墙而坐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吏部侍郎王焕,曾经朝堂上清流领袖的风光早已荡然无存。他身上的囚服还算干净,头发却已散乱,脸颊深陷,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毒蛇般冰冷而执拗的光。他并未像寻常囚犯般颓丧,反而坐得笔直,仿佛这里不是囚笼,而是他最后的战场。

牢门外阴影里,一个狱卒打扮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隔着粗大的木栅,用极低的气声道:“大人,野狗坡…失手了。”

王焕的眼皮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眸中寒光一闪而逝,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预料。他连嘴唇都没动,只有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算是回应。

“风轮巨架…安上去了。李岩…重伤,但皇帝派了太医,死不了。”阴影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刘三癞子折了三个好手…是被靖海卫的强弩…一箭封喉…他传话说,晚上会再找机会,目标…转向墨衡和关键部件。”

王焕依旧沉默,枯瘦的手指却在身下铺着的薄薄稻草上,缓慢而有力地划动着。指尖过处,留下几个扭曲却清晰的痕迹:水、墨、火。

水,自然是指水车。墨,是墨衡。火…

他划完最后一个字,指尖在那代表“火”的扭曲符号上,狠狠一戳!稻草被按进潮湿的泥地。

阴影中的狱卒身体微微一震,显然看懂了意思:“大人…您的意思是…放火?烧了工地的物料库?还是…连人带水车?”这计划太过疯狂,连他都感到心惊肉跳。

王焕终于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亮他半张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怨毒。他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毒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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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是风。风助…火势。”

“李岩…是‘妖星’。墨衡…是帮凶。格物院…是邪巢。”

“天罚…需天火…”

“烧!烧得…越干净…越好!”

“让这火…告诉天下人…谁…逆了天意!”

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毁灭的欲望。他不再仅仅是针对水车,而是要彻底摧毁格物院这个象征“邪术”的符号,用一场“天火”将“妖星作祟,招致天罚”的谣言坐实!将这旱灾下所有的绝望和愤怒,都引向皇帝和他推行的“新政”!

狱卒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不敢再多问,低声应了句:“小的…明白了。这就去传话。”身影迅速消失在牢房通道的阴影里。

牢房中重归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王焕缓缓靠回冰冷的墙壁,闭上眼,嘴角却勾起一丝诡异而满足的弧度。他仿佛已经看到,城南野狗坡上,那寄托着皇帝希望的巨兽在熊熊烈焰中哀嚎倒塌;看到流民在“天火示警”下彻底疯狂,冲击皇城;看到清流同僚的奏章如同雪片,将“天命不可违”的谏言堆满皇帝的御案;看到赵琰…那个一意孤行的年轻皇帝,在他亲手点燃的“天意”之火面前,众叛亲离,轰然倒塌!

“本源…火种…”他口中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困惑,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淹没。无论那是什么,只要挡了他和天下士大夫“正本清源”的路,都必须…付之一炬!

昏暗的灯光摇曳,将他扭曲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魔影。天牢深处,酝酿着比野狗坡上那断裂的缆绳,更为致命的风暴。风轮虽已立起,但无形的巨手,已悄然举起了熊熊的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