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暗流与惊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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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坡的风,裹挟着沙砾和浓重的金属腥气,狠狠抽打在墨衡脸上。左肩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铁钎贯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筋肉,但这尖锐的折磨竟成了他对抗眼中那永无止境、针扎火燎般灼痛的唯一锚点。模糊的视野里,巨大的青铜轴承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扭曲、晃动,唯有指尖那份冰冷、坚实的触感,传递着唯一确定的真实。

“墨头儿!您…您肩膀…”一个工匠的声音带着惊惶。

“滚开!”墨衡猛地甩开试图搀扶的手,动作牵扯伤处,眼前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额角青筋暴突如蚯蚓,嘶吼声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看老子死没死?!没死就干活!轴承!抬起来!抬——!”

他踉跄着,用未受伤的右臂粗暴地推开围拢过来的人影,再次扑向那深陷泥泞的青铜巨轮。他强迫自己跪下,脸颊几乎贴上冰冷的金属。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痉挛般的专注,沿着轴承外缘、轴孔内壁、尤其是那碗口状的承重凹槽边缘,一寸寸地摸索、按压、感受。

冰冷的金属下,没有裂痕,没有凹陷。但在那巨大的凹槽边缘,指尖捕捉到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卷边!就是这里!刚才硬木杠头崩裂滑脱的瞬间,万钧冲击力竟让坚硬的青铜也发生了微小的形变!这卷边,在墨衡混沌一片的视野里根本无法分辨,唯有这双历经千锤百炼的手,才能捕捉到这足以致命的瑕疵!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蛇行而上。这点微末瑕疵,在风轮主轴日夜不休的万钧摩擦之下,必将成为撕裂一切的起点!

“虎子!”墨衡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左眼在模糊中死死锁定一个年轻身影,“锉刀!细砂布!灯!给老子凑近!”他指尖用力戳向那卷边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这里!磨平!磨光!一粒毛刺都不许留!手不稳,眼不毒,老子剁你爪子当砂布!”

虎子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去找工具。墨衡撑着膝盖想站起,左肩剧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黑,身体晃了晃。旁边监工的靖海卫小旗官急忙扶住。

“墨大人,您这伤…”

“死不了!”墨衡粗暴地甩开,声音里是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库房!西北角库房!加双岗!一只耗子都不许放进去!再出纰漏,拧你脑袋当夜壶!”

小旗官被他眼中近乎疯狂的凶光慑住,挺直腰板:“遵命!大人放心!”转身厉声呼喝士兵增防库房。

墨衡不再理会,目光艰难扫过混乱的现场。工匠们在他的咆哮下重新动作起来。虎子已跪在轴承旁,小心翼翼开始打磨,细密的金属摩擦声在嘈杂中异常刺耳。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尘土、血腥、汗臭和金属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刺痛,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必须更快!更准!他右手死死攥住怀中那份被体温焐热的图纸,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图纸第三页,朱砂批注如同烧红的烙印——“帆板迎风角,十五度,误差半度则效损三成!”

帆板…轴承只是基础,真正的命门,是那十五度不容有失的迎风角!以他现在的眼睛…墨衡的心猛地沉入冰窟,巨大的绝望几乎将他吞没。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和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那丝软弱。

“轴承复位之后!”他嘶声咆哮,声音穿透工地喧嚣,“帆板组!准备测角仪!把老子的‘规矩’拿出来!所有人!眼睛给老子瞪出血来!十五度!差一丝,剥你们的皮!”

吼声在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悲怆。工匠们的号子声重新粗壮起来,仿佛要将这份沉重一同扛起。墨衡站在原地,左手无力垂着,右手死攥图纸,指关节青白。模糊视野里,巨大的风轮骨架在火光中投下狰狞暗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正用冰冷的铁齿,啃噬着他残存的光明与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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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丛生的土沟深处,压抑的喘息带着毒蛇般的粘腻。

“成了…成了…”刘三癞子独眼中燃烧着毁灭的火焰,枯瘦的手指因兴奋剧烈颤抖,几乎抠进冰冷的泥土,“库房那边…瘦猴得手了!”

刚才轴承砸落、墨衡暴怒、工匠混乱、士兵调动…一切喧嚣都是完美的掩护。就在靖海卫士兵被喝令加强库房外围警戒的同时,几条泥鳅般的身影,借着库房巨大阴影的遮蔽,在背风的西北角后墙根下,鬼魅般完成了致命的埋设。

瘦猴像一滩烂泥滑回刘三癞子身边,脸上油光混合着紧张与亢奋:“头儿!妥了!三罐火油,全埋在桐油桶堆底下!埋得深!引信也布好了!”他指着沟壁上一条几乎与泥土同色的、浸透火油的粗棉线,棉线一端深埋土中,另一端缠绕在刘三癞子脚边的木桩上。

“好!好得很!”刘三癞子喉咙里发出夜枭般的低笑,独眼死死盯在远处库房后墙根的阴影上,仿佛已看到烈焰从地底喷涌而出。“等!给老子耐心等!”他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引信绳头,如同抚摸毒蛇的鳞片,“等那瞎子累得站不稳,等丘八换班打盹…嘿嘿…就是咱们送他们归西的时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焦黄牙齿在黑暗中闪光:“瘦猴,传话给城里收了银子的笔杆子和神婆,风再吹猛点!就说格物院那帮人,掘了龙脉根基,惹得地火翻腾,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等咱们这把‘天火’烧起来…嘿嘿,铁证如山!烧得泥腿子五体投地,烧得狗皇帝坐不稳金銮殿!”

“头儿英明!”瘦猴眼中恶毒闪烁,“墨瞎子刚才差点把自己砸死,眼珠子是真瞎了!大火一起,烟熏火燎,保管他连爹娘都不认得!只能像没头苍蝇乱撞!”

“对!让他瞎!让他急!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破轮子,还有他那半死不活的主子,一起化成灰!”刘三癞子发出瘆人的低笑,土沟里的阴影似乎都因这恶毒而变得更加粘稠阴冷。致命的引信,如同冰冷的毒蛇,静静蛰伏在泥土之下,只待那只疯狂的手,将它点燃。

野狗坡工地,西北角库房的阴影如同匍匐的巨兽,吞噬着一切试图窥探的光线。

“虎子!手是肉长的,不是木头疙瘩!稳!给老子稳!”墨衡的咆哮在轴承旁炸响,嘶哑得如同破锣。他右眼紧闭,左眼勉强睁开一条渗血的细缝,眼球上蛛网般的血丝骇人欲裂,死死锁定虎子手中那块在青铜卷边处小心打磨的细砂布。每一次砂布摩擦金属的细微“嘶嘶”声,都像钢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汗水混着肩头渗出的血水,沿着他灰败如纸的脸颊滑落,在下颌汇成浑浊的泥滴。视野里,虎子的手、那冰冷的青铜轴承、跳跃的火把光芒,一切都像是隔着不断晃动、涂抹了厚厚油脂的毛玻璃,轮廓模糊,边缘融化流淌。唯有指尖那份图纸冰冷坚硬的触感,和左肩伤口那尖锐的、如同活物般不断噬咬的剧痛,是他对抗这片混沌深渊的唯一武器。

“墨头儿…您…您去歇口气吧…”旁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工匠看着他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鬼的身影,忍不住低声劝道,声音里满是忧虑。

“闭嘴!”墨衡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独眼在模糊视野里狠狠“钉”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凶狠如濒死野兽的目光让老工匠瞬间如坠冰窟,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老子还没咽气!轴承没就位,帆板角度没校准,老子死也死在这里!再聒噪,滚去抬那万斤的杠子!抬断了腰别怨老子!”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起伏都带来左肩钻心的刺痛。他强迫自己将仅存的、几乎被痛楚和眩晕撕碎的注意力转回轴承凹槽。虎子的手在细微地调整角度,砂布下的卷边似乎正在一点点被抹平…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时刻——

“墨头儿!帆板组那边…测角仪…仪好像有点不对!”远处,一个工匠惶急的喊声如同丧钟,穿透工地的喧嚣,狠狠敲在墨衡的心口!

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帆板迎风角!十五度!那是风轮能否卷起生机的命门!他猛地想站起,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强烈的眩晕感攫住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

“大人!”旁边的小旗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用尽全力撑住了他软倒的身体。

墨衡大口大口地倒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里外衣衫,冰冷的湿意紧贴后背。他用力甩头,试图驱散那片浓重的黑暗和翻江倒海的眩晕感。模糊的视野里,远处那巨大的、尚未覆上帆布的硬木骨架在摇曳的火光中扭曲晃动,如同巨兽张开的、参差不齐的獠牙,正等着将他连同这渺茫的希望一同嚼碎!

不能倒!绝不能倒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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