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铁索与灰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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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码头,“海鸥号”船舱**

舱门紧闭,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喧嚣,但灾民暴动的嘶吼声依旧隐隐传来,如同闷雷敲打着紧绷的神经。船舱内弥漫着浓烈的、刺鼻的药味和一种刻意营造的“洁净”气息——艾德里安指挥着亲兵,用生石灰水一遍遍地擦洗着地板和墙壁,角落里焚烧着硫磺和艾草,青白色的烟雾缭绕,试图驱散无形的疫魔。

李岩躺在临时搭起的硬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比昨夜平稳了许多。他肩头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覆盖着厚厚的、浸透了艾德里安特制抗菌药膏(主要成分为大蒜素和浓酒精)的干净棉布。高热暂时退去,但整个人依旧虚弱无比,陷入一种药物作用的昏沉睡眠。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守在旁边的墨衡的心。

墨衡靠在离李岩不远的舱壁旁,额头的冷汗依旧没有干透。艾德里安强行给他灌下了一碗安神镇痛的汤药,但药力似乎无法完全压制他透支的神经和目力损伤带来的痛苦。视野中的重影和模糊感并未消退,指尖的麻木如同附骨之疽。他闭着眼,右手却无意识地、一遍遍地在身侧空气中虚划着,勾勒着复杂的几何图形和力学结构——那是水闸基座、铁链缠绕方式、绞盘牵引角度的模型。

“墨大人,你必须休息!”艾德里安处理完李岩的伤口,看到墨衡的样子,忧心忡忡地走过来,用不太熟练的中文低声道,“你的眼睛…在流血。”

墨衡缓缓睁开眼,果然感到眼角有些许粘腻。他用袖子轻轻拭去,指尖染上一点淡淡的粉红,视野中的重影似乎更严重了。他苦笑了一下:“无妨…皮肉之痛。艾先生,李大人他…”

“上帝保佑,最危险的关口可能暂时过去了。但伤口太深,环境太差,感染的风险依然极高。”艾德里安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放松,“外面的混乱…还有那恶毒的谣言…陛下封锁‘海鸥号’是最正确的决定。恐惧本身,就是瘟疫最好的帮凶。”他想起欧洲黑死病蔓延时,人们因恐慌而做出种种疯狂愚昧的举动,最终导致更大灾难的历史。

就在这时,舱门被轻轻叩响。王承恩阴柔却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传来:“艾先生,墨大人,老奴王承恩。”

艾德里安看了一眼墨衡,得到默许后,才示意亲兵打开一道门缝。王承恩闪身进来,迅速关上舱门。他苍白的脸上带着风尘,细长的眼睛里寒光闪烁,手里捏着一块沾着泥污、边缘焦黑的碎布片,布片上隐约可见半个模糊的虎头刺绣。

“王公公,外面情形如何?”墨衡强打精神问道,声音嘶哑。

“戚将军带兵暂时拦住了暴动的灾民,就在码头外围僵持着。灾民被谣言蛊惑,群情激愤,戚将军投鼠忌器,未敢大动干戈,局面甚是凶险。”王承恩语速极快,“老奴这边,有重大发现!那两个黑虎堂死士的牙关里,除了毒囊,还藏了东西!”他举起那块碎布片,“这是从他们后槽牙的蜡封里取出来的!黑虎堂的标记!”

墨衡和艾德里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半个狰狞的虎头上。

“还有,”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毒蛇吐信般的阴冷,“老奴的人,顺着前朝官锭的线索,暗中查抄了城内几家可疑的当铺和钱庄暗库。您猜怎么着?在‘德隆昌’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小批刚熔炼不久、还没及重新铸造的金疙瘩!成色…和刺杀李大人的箭头所用的黄金,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熔金用的坩埚残渣里,验出了极微量的…**砒霜**!”

“砒霜?!”艾德里安倒吸一口凉气,“和箭头上的毒…”

“不错!”王承恩眼中寒芒大盛,“箭头是成品,熔金是原料。但这毒…是同源!都掺了砒霜!这说明什么?说明打造箭头和熔炼这批黑金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同一个隐秘的毒窝!而且,这伙人行事极其谨慎老辣,所有的线索都掐得很死。黑虎堂只是外围的刀,前朝官锭是障眼的雾,这熔金带毒的窝点,才是关键!”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更麻烦的是,老奴安排在灾民营地的‘耳朵’回报,散布毒血药渣谣言、煽动暴乱的,是一个脸上涂满泥灰、动作看似虚弱实则精明的佝偻汉子。此人…在混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奴怀疑,此人精通伪装,且…极有可能身负武功!绝非普通灾民!他,还有那个毒窝…才是张允修埋在通州真正的毒牙!刺杀李大人,散播瘟疫谣言,煽动暴乱…一环扣一环!好毒的连环计!”

墨衡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视野中的重影似乎扭曲成了张允修那张沟壑纵横、狞笑的脸。对方的算计之深、手段之毒、准备之充分,远超预估。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伤势。

“陛下…陛下还在水闸那边?”墨衡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是,”王承恩点头,“陛下正亲自指挥,要用铁链绞盘,硬拉那被淤泥深埋的闸门基座!”

“铁链…绞盘…”墨衡喃喃重复,脑海中瞬间闪过赵琰染血的右眼和那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眼前的模糊和眩晕。“不行…淤泥承重…角度…受力点…”他猛地抬头,尽管视野晃动,却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艾先生!纸笔!快!还有…船上有测量角度的量具吗?象限仪?哪怕是最简单的分度规也行!”

艾德里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没有丝毫犹豫:“有!我带来的医疗箱里有简易的分度规,外科手术有时需要测量角度!纸笔也有!”他迅速转身去取。

墨衡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剧痛和混乱的视野。脑海中,整个通惠河张家湾段的地形图、旧水闸的结构图、淤泥的形状、赵琰指挥寻找的铁链和绞盘位置…所有的信息如同破碎的星辰,在他强大的意志力下被强行收束、排列、推演!他必须在彻底失明前,为陛下,为这通州百万生灵,找到那条最精准的“力”的路径!这是他能做的,最后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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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灾民营地深处**

冯远(慧觉)如同真正的幽魂,在混乱和恶臭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回了营地最污秽、最无人关注的角落——一片靠近腐烂垃圾堆和露天便溺沟的废弃窝棚区。这里的气味足以让任何人退避三舍。

他迅速剥掉身上沾满泥灰的破烂外衣,露出一身相对干净的深灰色短打。从一个坍塌窝棚的隐秘角落,拖出一个不起眼的粗陶水罐。他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罐口。

罐子里,赫然是几十只肥硕的、正在蠕动的黑色老鼠!这些老鼠显然被饿了很久,显得异常焦躁。一股浓烈的、带着鼠类特有的骚臭和一丝若有若无腐败甜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冯远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他取出袖中那个小小的瓷瓶,拔掉塞子。一股极其刺鼻、混合着硫磺和腐败血液的味道瞬间弥漫。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几滴粘稠、暗红色的液体滴入水罐中。

“吱吱——吱吱吱!”罐子里的老鼠瞬间疯狂地躁动起来!它们互相撕咬、踩踏,拼命地想要避开那滴落的液体,但狭小的空间让它们无处可逃。暗红的液体迅速在水中化开,散发出更加不祥的气息。一些老鼠的皮毛肉眼可见地变得暗淡、凌乱,眼珠开始发红。

“去吧…小东西们…”冯远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低语,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带着‘圣水’,去告诉所有人…瘟疫,不是谣言。它,真的来了。”

他猛地将粗陶水罐狠狠砸在旁边的石头上!

“哗啦!”罐子粉碎!几十只惊恐万状、身上或多或少沾染了暗红液体的老鼠,如同炸开的黑色脓水,尖叫着向四面八方疯狂逃窜!它们窜进附近的窝棚缝隙,钻进垃圾堆,沿着污秽的水沟狂奔…将致命的“种子”,撒向这座早已在恐惧中颤抖的绝望之城。

冯远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废弃窝棚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地陶罐碎片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薪柴已燃,毒瘴弥天,现在,他亲手投下了孕育瘟疫的“活种”。通州的炼狱之火,终于添上了最真实、最恐怖的一把干柴。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绝望哀嚎汇聚成的美妙乐章,看到了张允修和他身后那些人脸上,即将绽放的、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