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祭坛血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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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如同鬼魅般的番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道士身后。一人如铁钳般扣住他挣扎的双臂反剪到背后,另一人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腿弯处。道士惨嚎一声,扑通跪倒在地,沾满泥污的道冠滚落一旁,露出底下梳得还算整齐的发髻。
王承恩站在土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栅栏外死寂一片的灾民和那个被按跪在地、抖如落叶的道士。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一半在光里,如同冷硬的岩石,一半在影中,深不可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陛下坐镇疫区,与尔等同生共死!羽林将士昼夜不息,救治病患!艾先生呕心沥血,研制药方!尔等不思感恩,反受妖人蛊惑,欲行此灭绝人伦之血祭?!”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那些刚刚还陷入疯狂的灾民。凡是被他目光触及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那可怕的眼神。
“此獠!” 王承恩的桃木剑(他不知何时已从地上捡起)猛地指向跪地的道士,“假借神名,散布谣言,煽动暴乱,其心可诛!非瘟神降罪,实乃人祸!”
他猛地提高声音,厉喝响彻夜空:“尔等愚民!还要被这等魑魅魍魉,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鼠群混乱的吱吱声,衬托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灾民们脸上的狂热早已褪尽,只剩下恐惧和后怕的惨白。那几具尚在流血的尸体,是最好的清醒剂。
“厂公饶命!饶命啊!小的…小的是被逼的!是有人给了小的一百两银子!让小的这么说的!说…说是宫里那位…触怒了老天爷…” 那道士被王承恩的气势和眼前同伴的死亡彻底吓破了胆,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的一切都招了出来,包括那几句关键的、指向皇帝的恶毒谣言。
王承恩面无表情地听着,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招供?他早就知道了。他要的,就是这一刻的当众揭露!就是要用这妖道的口,撕开那层伪装的“天意”,将背后那肮脏的人心算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妖言惑众,构陷天子,罪无可赦!” 王承恩冰冷地宣判,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斩!”
最后一个“斩”字出口,如同惊雷炸响!
押着道士的一名番子,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腰间绣春刀瞬间出鞘!一道森冷的白光在篝火映照下划出凄厉的弧线!
噗嗤!
利刃切过骨肉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颗戴着散乱发髻的头颅,带着喷溅的、温热的血泉,高高飞起!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无头的尸体在原地僵直了一瞬,才喷涌着鲜血,沉重地扑倒在地!
滚烫的鲜血溅射到附近的篝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阵带着腥气的白烟。那头颅在空中翻滚着,最终“咚”地一声砸落在地,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啊——!”
短暂的死寂后,栅栏外爆发出无数女人和孩子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灾民们如同被开水烫到的蚂蚁,惊恐万状地向后退缩,互相推挤践踏,只想远离那片血腥的杀戮之地。呕吐声、哭嚎声、被踩踏者的痛呼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里面不再有狂热,只有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王承恩对此充耳不闻。他站在土台上,冷漠地看着脚下的混乱和那具仍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体。夜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鬓发和残破的蟒袍,那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勾魂使者。
“再有妖言惑众、煽动暴乱、破坏防疫者…” 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压过混乱,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所有人的心脏,“以此为鉴!格杀勿论!”
这冷酷无情的宣言,如同寒冰冻结了混乱。灾民们惊恐地看着土台上那个枯瘦的老太监,看着他脚下那具无头的尸体和喷溅的鲜血,再无人敢发出一丝异响。恐惧,比任何安抚和道理都更能迅速地建立秩序——一种在屠刀下瑟瑟发抖、噤若寒蝉的秩序。
王承恩的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人群,最后落在那几具煽动者的尸体上。他微微侧头,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后阴影里的一个番子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查清楚,那几具尸体里,有没有周廷儒‘养’的老鼠…尤其是,衣领内侧…”
番子无声点头,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王承恩的目光随即越过混乱的灾民,投向营地深处那顶灯火通明的医帐。他知道艾德里安在里面守着那三个垂危的孩子。他知道那金鸡纳树皮已经毁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悄漫过他坚硬如铁的心防。他下意识地抬起枯瘦的手,捂住了嘴,压抑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放下手时,掌心赫然多了一抹刺眼的、极其细微的暗红血丝。
瘟疫的阴影,从未远离。
就在这血腥镇压刚过、死寂重新笼罩的诡异时刻,一个身影猛地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灾民中扑了出来!那是一个瘦骨嶙峋、满脸污垢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麻木到极致的空洞,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祭坛旁那堆还在燃烧的幽蓝篝火。
“瘟神爷!收了我吧!换我阿娘活!”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喊,带着一种绝望的献祭般的狂热,竟一头朝着那熊熊烈焰撞了过去!
这变故太过突然!连王承恩身边的番子都措手不及!
“拦住他!” 艾德里安在营地内失声惊呼!
但已经晚了!
那少年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瞬间冲到了篝火边缘!灼热的气浪已经燎焦了他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
眼看惨剧就要再次发生!
嗤——!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营地栅栏的阴影里射出!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那黑影在少年即将扑入火堆的最后一刹那,精准无比地撞在了他的腰侧!巨大的冲击力让少年身体猛地一歪,斜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篝火旁滚烫的地面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离那致命的火焰只差毫厘!
而那道救了他的黑影,一击之后,毫不停留,如同真正的影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营地栅栏的缺口处,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几乎被忽略的草药与土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王承恩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道黑影的速度和力量…绝非普通军士或番子!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黑影消失的方向——那是营地隔离区深处,靠近堆放墨衡图纸和重症患者区域的边缘地带!
“查!” 他对着空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一个番子立刻领命,如同猎犬般悄无声息地扑向黑影消失的方向。
骚动暂时平息了。篝火还在燃烧,但那股蛊惑人心的幽蓝光芒已经褪去,只剩下正常的橙黄火焰在舔舐着沾染了鲜血的柴堆。灾民们被彻底吓破了胆,蜷缩在原地,连哭泣都不敢大声。营地的士兵们则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精神高度紧张,握着武器的手心全是汗。
王承恩缓缓走下土台,步履依旧沉稳,但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沉重的泥沼里。他走向那个被救下、摔得七荤八素、正被两个士兵按住的少年。少年眼神依旧空洞,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
老太监蹲下身,枯瘦如鹰爪的手捏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那双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眼睛,直视着少年空洞的瞳孔,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力量:
“听着,小子。”
“你的命,不是瘟神的祭品。”
“是天子的药方,是艾先生的银针,是那些在鼠群里抢药材的人,从阎王手里撕回来的!”
“想死?容易。等瘟疫过了,老夫亲自送你去见你阿娘。但现在…”
王承恩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鞭子抽打在少年麻木的神经上:
“给老夫活着!挺直了脊梁活着!替你阿娘,替所有想活的人,活下去!”
少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光。
王承恩松开手,站起身。他不再看那少年,也不再看栅栏外死寂的灾民。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朝着营地中心、皇帝所在的偏帐走去。残破的蟒袍下摆拖过沾染了鲜血和泥污的地面。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沉重湿气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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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边缘,那片被鼠群肆虐后更加狼藉的废弃土灶后。
冯远如同一条真正的毒蛇,将自己深埋在冰冷、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泥土和杂物之下。只有一双眼睛,透过缝隙,死死地盯着远处土台上王承恩那如同索命阎罗的身影,看着他冷酷无情地下令斩首,看着那喷溅的鲜血和无头尸体倒下。
他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怨毒而微微颤抖,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指甲崩裂翻卷,流出粘稠的、带着不正常暗绿色的液体,他也浑然不觉。
“阉狗…坏我大事…坏我大事…” 他喉咙里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精心策划的鼠群袭击和煽动暴乱,眼看就要将整个营地拖入彻底混乱的深渊,却被这老太监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手段强行镇压了下去!灾民被吓破了胆,再想煽动,难上加难!
更让他心头滴血的是,他通过鼠群感应到的那道击伤血瞳鼠王的微光!那绝非自然的火光!那是一种凝聚的、带着某种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厌恶气息的光芒!是那个异邦人!他怀里藏着什么?是来自遥远西方的某种克制邪术的器物吗?
冯远的目光怨毒地转向艾德里安所在的医帐方向。隔着混乱的营地和重重人影,他仿佛能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看到他守护在草席旁,看到那三个垂死的孩童——尤其是那个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小女孩。
一个更加阴毒、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扭曲的心脏。
“药…树皮没了…最后的希望…” 冯远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脸上那张浸满污秽的粗布下,露出一丝残忍而快意的狞笑,“那就…彻底掐灭吧…”
他不再看那血腥的祭坛,也不再关注暂时混乱的鼠群。他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蠕动,仿佛没有骨头,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如同一条真正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朝着隔离区的方向——朝着那顶亮着灯火、守护着三个微弱生命的医帐——潜行而去。
他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极淡的、粘稠的湿痕,散发着一种混合了草药、腐土和某种难以言喻腥气的怪异味道。几只从附近经过的老鼠,嗅到这气味,赤红的眼睛里立刻露出极度的恐惧,吱吱尖叫着,如同躲避天敌般疯狂逃窜开去。
营地的火光还在摇曳,勉强维持着一片被恐惧冻结的秩序。但更深、更粘稠的黑暗,正从人心和泥土的缝隙里,无声地滋生、蔓延。那由绝望和恶意浇灌的毒蔓,其尖刺,正对准了那盏在死亡风暴中,试图守护住最后一点人性微光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