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血火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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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烙印在骨子里的、对大地脉络的直觉!他看到了那张摊开的木板图纸,上面用炭条勾画的山形地势,看到了自己标记的那个点!更深的,是那滴水声,那来自地底深处、冰冷而纯净的水流脉动!这脉动与图纸上的标记,与童谣里那象征着生机与未来的“新稷树”,在他混乱的意识中骤然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不是风!不是靠风!

是水!是地下的水在走!在往上拱!

像…像井里的辘轳…不…比那更…更有力!它自己在走!是谁在推水!

一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意象,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意识中的黑暗迷雾!虹吸!是那本残破古籍里提过一句的“倒引水龙”之理!无需风力,只要位置够低,水自己就能翻过山坡!

“呃…咳…”墨衡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师傅!师傅您醒了?!”小七惊喜交加,声音都在发颤。

墨衡没有回应,他那双彻底失去焦点的盲眼,此刻却像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他枯瘦如柴、沾满泥污的右手,凭着记忆和直觉,猛地抬起,颤抖着伸向虚空,仿佛要抓住那灵光一现的念头!

“纸…炭笔…”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耗尽力气。

“纸!快!炭笔!”小七立刻明白,激动地对旁边学徒吼着。

一个学徒手忙脚乱地从角落翻出一块相对平整的薄木板和半截炭条,塞进墨衡摸索的手中。墨衡的手指触碰到木板粗糙的表面和炭条冰冷的棱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牵扯着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痛,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双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手,此刻却稳得惊人。炭条抵在木板上,凭着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地势图和水流走向的直觉,凭着指尖对木板纹理的细微感知,开始移动!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炭条划过木板,发出“沙沙”的轻响。一条代表山脊的弧线,一个标记着最佳挖掘点的叉,然后是关键的修改——代表引水竹管的线条不再延伸向高处寻求风力,而是向下,再向下,深深地探入地脉深处,接着以一个近乎垂直的锐角转折,骤然抬升,直指后山那处标记着“水”字的洼地!整个结构,像一条蛰伏于地底、蓄势待发的蛟龙!

棚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笔摩擦木板的沙沙声,竹管滴水的滴答声,以及棚外越来越清晰的焚烧尸体的焦臭味和隐隐传来的混乱喧嚣。

阿林蹲在炉边,背对着众人,身体僵硬。他清晰地听到了墨衡要纸笔的声音,听到了那炭笔摩擦的声响。他不敢回头,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图纸!新的图纸!比之前标记井位的那张更关键!他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角落、用破油布包裹着的几块偷藏起来的干粮——那是他传递消息的掩护。机会!就在此刻!

“成了…” 墨衡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炭条从他指间滑落。他身体一软,再次向后倒去,被小七和学徒们慌忙扶住。

“师傅!”

“快看!师傅画的什么?”

学徒们围拢过来,目光聚焦在那块薄木板上。那线条虽然因墨衡的虚弱而略显颤抖,但结构却异常清晰、大胆。

“这…这管子往下钻这么深?然后…然后直接折上来?”一个学徒满脸困惑,“这…这水怎么上去?没风车啊!”

小七死死盯着那转折的锐角,脑中飞快地回忆着墨衡曾经只言片语提过的“倒引水”之说,又看看旁边那兀自滴水的竹管模型,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虹吸!是虹吸原理!师傅改了引水法!不靠风,靠水自己往上拱!只要管子够深够长,位置够低,另一头够高,水就能自己翻过山坡流进营地!”

学徒们一片哗然,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这意味着,后山的清泉,将不再受制于飘忽不定的风力!源源不断的活水,有了真正的希望!

“快!快把这图收好!等雨小点,立刻带人去后山,按师傅画的点往下挖!按这个管子样子埋!”小七激动得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承载着希望的木板图纸捧起。

就在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希望冲击得心潮澎湃之际,阿林猛地站起身,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急切:“水烧好了!我去给师傅倒水!”他几步冲到泥炉边,端起那罐滚烫的开水,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小心烫!”小七下意识提醒,目光还停留在图纸上。

“哎!”阿林应着,端着水罐转身。就在他身体挡住众人视线的一刹那,他那只空着的左手如同鬼魅般探出,闪电般抓起小七刚刚放在旁边草垫上的、那块标记着原始井位点的旧图纸!折叠、塞入怀中,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端着水罐走向墨衡,脸上依旧是那份“忠心耿耿”的急切:“师傅,水来了,您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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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帐。**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焦味混合着艾草烟熏的气息,顽固地钻入帐内每一个角落。王承恩佝偻着背,依旧守在最靠近御榻的阴影里,浑浊的目光在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赵琰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御案上那个紫檀木匣。匣盖并未合拢,露出密信一角,“火葬令”三个字在昏暗灯火下,幽冷如毒蛇之瞳。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裹挟着浓重焦臭、血腥和湿冷雨气的风灌了进来。一个浑身泥水、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羽林军校尉踉跄入内,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急促:

“禀王公公!戚将军正带人焚烧尸堆!但…但灾民暴动!冲击封锁线!戚将军已下令…下令射杀冲击者!现场…现场死伤甚重!乱民中…似有我们染疫的弟兄也…也倒在了箭下!”校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愤。

王承恩枯瘦的手指骤然捏紧了沉香木念珠,指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浑浊的老眼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预料之中的冷酷,也有一闪而逝的痛楚,但最终沉淀下来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寒。

“知道了。”他声音沙哑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告诉戚光,火,不能停。灰,必须扬干净。天塌下来,有杂家顶着。”

“是!”校尉不敢多言,低头领命,起身时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迅速退了出去。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混乱的声响,却隔不断那无孔不入的焦臭。

王承恩的目光再次落回赵琰苍白的脸上,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每一次都牵动着老太监紧绷的神经。他缓缓站起身,踱到御案旁,枯瘦的手指没有去碰那紫檀木匣,而是轻轻拂过桌面上散落的几片白色粉末。

那是生石灰。

艾德里安灌药时喷洒的。

“石灰…不够用…”王承恩喃喃重复着赵琰那染血的拉丁语命令,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他抬起头,望向帐外那片被火光映得诡异血红的天空,浓烟扭曲着升腾。焚烧尸体的火焰,需要石灰来抑制扬灰,封锁疫毒;营地通道,水井边缘,都需要石灰来消毒隔绝。

这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此刻是比黄金更重要的救命之物,也是维系那道残酷火葬令不至于彻底失控、化作更大瘟疫的锁链!

他猛地转身,走向帐帘,佝偻的背脊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一股森然的杀气取代了所有疲惫和悲悯。

“来人!”王承恩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帐外守卫的东厂番子耳中。

两个如同影子般的黑衣番子无声地出现在掀开的帐帘边,雨水顺着他们斗笠的边缘滴落。

“传咱家令。”王承恩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着东厂各档头,持咱家令牌,即刻搜查营地内外所有角落!库房、伙房、医帐药库、甚至…阵亡将士的遗物包裹!凡见生石灰,无论何人所有,无论作何用途,一律收缴!胆敢私藏、阻挠者——”他顿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就地杖杀!灰,和人一起埋了!”

“遵命!”两个番子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雨幕之中。

王承恩站在帐门口,任凭冰冷的雨丝打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远处焚烧尸体的火光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跃,映照出一片尸山血海,也映照出那无论如何也必须烧下去、必须用石灰压下去的残酷生路。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尸焦与雨腥的空气,缓缓退回帐内阴影之中,重新攥紧了那串冰冷的念珠,如同攥住了这摇摇欲坠王朝最后的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