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集:暗布眼线,商於风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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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於军营的晨雾尚未散尽,如一层轻薄的纱幔,笼罩着连绵的营垒与校场。朔风卷着雪后残留的寒意,掠过插满旌旗的营寨,旗面猎猎作响,却压不住校场中传来的整齐呼喝。商鞅身披玄色锦袍,外罩一件素色披风,立于校场东侧的望楼之上。他身形瘦削,连日操劳让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可那双眼睛却如寒星般锐利,目光掠过下方操练的新军阵列,看似在审视士卒的劈砍动作与阵列变换,余光却若有似无地留意着营门处往来的人影。
自那封蜡丸密信送抵营中,他便知甘龙、杜挚这些盘踞咸阳的老世族,绝不会只停留在散布"商君乱法"的流言上。这群以祖业封地为根基的旧势力,最恨变法触动他们的利益,如今太子驷登基在即,正是他们借新君之名铲除异己的绝佳时机。流言构陷只是前奏,安插眼线、刺探军情,伺机制造"谋逆"的铁证,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商於乃秦国新法推行的根基之地,更是他亲手训练新军的所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咸阳的神经。
"君上。"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望楼上的寂静,亲卫统领李信身着铠甲,脚步轻捷地登上望楼,手中捧着一卷皱巴巴的绢帛,神色凝重,"昨夜西营值哨士卒擒获一人,形迹可疑,搜其身时,在其腰间夹层中发现了这卷绢图。此人被擒后牙关紧闭,拒不招供来历。"
商鞅抬手接过绢帛,指尖触及粗糙的布料,能感受到上面用炭笔勾勒的痕迹。他缓缓展开绢帛,目光落在上面——只见绢图上大致绘制了商於军营的布局,哨位、粮仓、中军帐的位置都有标注,甚至连新军每日操练的时辰都用小字备注在旁。虽标注的细节不算精准,粮仓守军的数量更是与实际相差甚远,可这般清晰的营垒轮廓,绝非寻常百姓所能绘制,显然是潜伏在军营附近多日的细作,暗中窥探所得。
他指尖摩挲着绢帛边缘,眸色愈发深沉,指腹下的布料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想来是那细作藏匿时沾染的。"此人既不招供,便不必强逼。"商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李信微微一怔,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商鞅已转身,朝着望楼下唤道:"景虎。"
片刻后,一道挺拔的身影快步登上望楼,正是新军将领景虎。他身着黑色铠甲,肩甲上还沾着操练时的尘土,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见了商鞅,当即单膝跪地:"末将在。"
商鞅俯身,在景虎耳边低语数句,声音压得极低,唯有两人能闻。景虎起初眼中带着疑惑,待听完嘱托,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即重重颔首:"末将明白,定按君上吩咐行事。"说罢,便起身抱拳,转身快步离去。
李信站在一旁,虽不知君上与景虎谋划何事,却也知晓不该多问,只是垂手侍立,静候吩咐。商鞅将那卷绢图重新卷好,递给李信:"将此物收好,稍后自有用处。"
当日午后,一道消息便在商於军营中悄然传开。先是几名负责传递军令的士卒在营中闲聊,说君上昨夜收到咸阳密报,得知城中流言愈演愈烈,甚至有大臣联名弹劾,君上为此心绪不宁,彻夜未眠。紧接着,中军帐便传出号令,下令收缩防线,将原本驻守西侧粮仓的两百名士卒,尽数调往中军帐附近驻守,美其名曰"加强中枢防卫"。
消息传开,营中士卒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是按令行事。西侧粮仓外的守军撤走大半,只留下十几名老弱士卒看守,营墙之上的哨位也明显减少,一副防备松懈的模样。而那名被擒的细作,被关押在营中一处偏僻的柴房内,白日里只有两名守卫看守,入夜后更是显得懈怠,甚至连柴房的门闩都只是象征性地插上。
夜深人静时,月色朦胧,营中除了巡夜士卒的脚步声,便只有风吹过营寨的呜咽声。柴房内,那名细作悄然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他听着巡夜士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看了看那松散的门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轻轻一推,门闩便应声而落。
他屏住呼吸,探头探脑地观察了片刻,见四周无人,便如狸猫般窜了出去,借着营中帐篷的掩护,一路朝着营门方向奔去。守营门的士卒似乎早已睡熟,营门处只留下一道缝隙,他见状,心中大喜,迅速穿过营门,消失在夜色之中,朝着咸阳方向疾驰而去。
望楼上,商鞅凭栏而立,目光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披风在夜风中猎猎翻飞。李信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君上,此人已逃脱。"
商鞅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甘龙要证据,我便'送'他一份。他想要看到我慌乱失措,想要抓到我'私练甲兵、意图不轨'的把柄,我便遂了他的愿。"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咸阳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邃,"这卷绢图,再加上'收缩防线、调兵自保'的消息,足以让他以为我已是惊弓之鸟,让他加快动手的脚步。"
李信恍然大悟,心中对商鞅的智谋愈发敬佩:"君上是想引蛇出洞?"
"蛇早已在洞中游动,我不过是让它更快地露出獠牙罢了。"商鞅淡淡道,"甘龙等人蛰伏多年,此次借着新君登基的时机发难,必然准备充分。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设局,看看他们究竟能翻出多大的风浪。"他抬手望着夜空中的星辰,眼中带着一丝坚定,"秦法推行十余年,早已深入秦地肌理,绝非几句流言、几份伪造的证据便能动摇。可我若不先退一步,如何能看清他们的底牌,如何能让新君看清这些旧势力的真面目?"
与此同时,咸阳城内,甘龙府中依旧灯火通明。甘龙端坐于上首的紫檀木案后,案上摆放着茶具,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起,却驱散不了他眉宇间的凝重。杜挚坐在下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神色间带着几分急切。
"甘老,派去商於的人,怎么还没消息传回?"杜挚忍不住问道,"再过三日便是约定联名上书的日子,若是不能拿到商鞅谋逆的实证,只凭流言,恐怕难以说服新君。"
甘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汤的温热并未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半分:"稍安勿躁。商於距咸阳千里之遥,即便有消息,也需几日路程。商鞅素来谨慎,想要从他营中探得消息,本就不易。"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有些焦急。此次联名上书,关乎世族的未来,若是失败,不仅无法扳倒商鞅,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日后再难有机会。
就在这时,府中管家匆匆闯入,神色激动:"大人,大喜!派去商於的细作回来了!此刻正在府外求见,说带回了重要消息!"
甘龙与杜挚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甘龙猛地放下茶杯,沉声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后,那名从商於逃脱的细作便被带了进来。他衣衫褴褛,脸上满是尘土与疲惫,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他见到甘龙与杜挚,当即跪倒在地,从怀中取出那卷绢图与一封书信,双手奉上:"大人,小人幸不辱命,带回了商於军营的布防图,还有商鞅近期的动向!"
杜挚迫不及待地接过绢图与书信,展开细看。当看到绢图上标注的营垒布局,以及书信中提及商鞅因咸阳流言心绪不宁、下令收缩防线、调兵驻守中军帐的消息时,他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甘老,果然不出您所料!商鞅已是惊弓之鸟,竟因些许流言便乱了阵脚,调兵自保,这恰好坐实了他心怀鬼胎、畏罪恐慌的罪名!"
甘龙接过绢图,仔细审视着上面的标注,眉头却微微皱起。他与商鞅周旋多年,深知商鞅的性格——此人素来沉稳果决,当年在栎阳推行变法,面对旧贵族的百般阻挠与百姓的质疑,都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如今怎会因几句流言便如此失态?这"收缩防线"的举动,未免太过刻意,反倒像是有意为之。
"甘老,您看这证据确凿,还有何疑虑?"杜挚见甘龙神色凝重,不由得问道。
甘龙捻须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商鞅此人,心思深沉,绝非轻易会被流言影响之人。他在商於训练新军三年,根基稳固,即便咸阳有流言,也不该如此慌乱调兵。此事......会不会有诈?"
杜挚不以为然地摆手:"甘老多虑了!商鞅虽有智谋,可如今新君即将登基,对他本就心存芥蒂,再加上我等散布的流言,他心中必然惶恐。商於虽有新军,可毕竟远离咸阳,他调兵守护中军帐,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他指着绢图上的粮仓位置,"您看,他将西侧粮仓的守军调走大半,显然是顾此失彼,一门心思只想着自保,哪里还有往日的沉稳?"
甘龙望着绢图上那处被标注为"守军锐减"的粮仓,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他太想扳倒商鞅了,这个男人推行的新法,如一把利刃,斩断了世族传承数百年的特权,让他们从云端跌落,只能在暗中蛰伏。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新君登基的契机,好不容易抓到商鞅"慌乱调兵"的"证据",即便心中有疑,他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沉默片刻后,甘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颔首道:"也罢,即便有疑,此等'证据'亦可添砖加瓦。传令下去,即刻联络各世族家主,三日后卯时,在宫门外集结,一同联名上书,弹劾商鞅!"
"是!"杜挚心中大喜,当即起身抱拳,"属下这就去安排,定让商鞅插翅难飞!"说罢,便兴冲冲地转身离去。
甘龙望着杜挚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的绢图,心中的疑虑终究被扳倒商鞅的执念压了下去。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商鞅,你推行新法,得罪的不仅是我甘龙,更是整个秦国的世族宗室。这一次,即便你有通天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夜色渐深,咸阳城笼罩在寂静之中,可甘龙府的灯火却依旧亮着,一道道密令从府中传出,送往咸阳城内各个世族府邸。一场针对商鞅的阴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商於军营,望楼上的商鞅依旧凭栏而立,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咸阳城内那暗流涌动的棋局。
他知道,甘龙必然会相信这份"证据",必然会加快联名上书的步伐。三日后,咸阳宫必将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而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不仅要自保,更要守住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变法大业。
"李信。"商鞅忽然开口。
"属下在。"
"传令下去,让景虎暗中调动精锐,加强西侧粮仓的防卫,务必做到滴水不漏。"商鞅沉声道,"另外,密切关注咸阳方向的动静,一旦有消息传来,即刻禀报。"
"是!"李信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望楼上,只剩下商鞅一人。朔风更烈,吹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可他的身影却如磐石般坚定。他望着校场中那些正在熟睡的新军士卒,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这些士卒,大多是从郡县农夫、流民中精选而出,因新法才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是秦法的根基,是大秦未来的希望。为了他们,为了秦国的强盛,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绝不退缩。
三日后的咸阳宫,终将是一场硬仗。而他,早已布好了棋局,只待甘龙等人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