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光荣册上的工人阶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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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疤哥的消息到了。

没有电话,没有电报,只有一张揉得皱巴巴、沾着几点油污的纸条,由一个面生的小青年,在县城那条污水横流的河滩边塞给了蹲守的王建国。纸条上只有一个地址,一个时间,潦草得如同鬼画符。

“成了!”王建国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压得极低,却压不住那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狂喜,他猛地一拍林阳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林阳踉跄了一下,“阳子!成了!下午两点,县机械厂后门!带上户口本!”

林阳的心跳骤然擂鼓。成了?那个能把人活活饿死、冻死、逼疯的绝境,真的被那几罐肉、几斤白面,硬生生砸开了一条缝隙?他用力吸了一口县城浑浊寒冷的空气,肺部都带着微微的刺痛感,但这痛感里,却掺杂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滚烫。

下午一点半,舅甥俩就早早地等在了县机械厂那高大森严的后门外。巨大的铁门紧闭着,只开了旁边一扇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铁门。门内是纵横交错的铁轨,巨大的龙门吊如同钢铁巨兽般沉默矗立,远处车间传来沉闷而规律的机器轰鸣,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燃烧煤炭的混合气味。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同样颜色帽子的工人,三三两两,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王家庄人脸上罕见的、属于“城里人”的匆忙和一种隐隐的优越感。

林阳穿着他那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棉袄,站在巨大的工厂阴影里,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目光紧紧盯着那扇小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灼在舅甥俩沉默的等待中无声蔓延。就在王建国忍不住要再次掏出那张皱纸条确认时间时,小门里闪出一个同样穿着深蓝工装的身影。来人身材不高,有些瘦削,一张脸平平无奇,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探照灯,飞快地扫过门外的舅甥俩。

“王建国?”声音不高,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腔调。

“是是是!张干事?”王建国立刻堆起笑容,腰微微弯了下去,带着乡下人面对“公家人”时天然的敬畏和讨好。

张干事没应声,目光直接落在林阳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重点在他脸上和身量上停留,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林阳?”

“是我,张干事。”林阳上前一步,声音不大,但清晰平稳。

“嗯。”张干事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算是确认,“跟我来,别乱走,别乱问。”他言简意赅地交代完,转身就进了小门。

舅甥俩立刻跟上。穿过布满铁轨和煤渣的后厂区,绕过几个堆满巨大金属毛坯料的露天货场,空气中刺鼻的金属粉尘味更浓了。林阳目不斜视,紧跟着张干事略显急促的脚步,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能感觉到周围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或漠然的目光,那些目光落在他破旧的棉袄上,像带着无形的刺。

最终,他们在一栋刷着半截绿墙皮的二层小楼前停下。楼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人事科。门厅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劣质墨水和人体的混合气味。一个穿着深蓝色列宁装、梳着两条粗辫子的年轻女办事员坐在靠门口的桌子后面,正低头打着算盘,噼啪作响。她闻声抬起头,看到张干事,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穿着破烂的林阳和王建国,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冷淡。

“李姐,新来的,办手续。”张干事言简意赅。

被称作李姐的女办事员放下算盘,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表格和一本厚厚的册子,册子的硬壳封面上印着几个褪色的红字:职工登记名册。

“户口本。”李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林阳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张同样被仔细包裹、折得整整齐齐的户口页。王建国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李姐接过,展开,目光扫过“林阳”的名字,以及下方那个刺眼的“户主:林建国(殁)”,眉头似乎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没说话,拿起蘸水钢笔,开始在表格上填写。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家庭出身(农民),政治面貌(群众)……每一个空格,都像一道无形的烙印。

填完表格,李姐拿起那本厚厚的《职工登记名册》。名册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卷起,显然被无数双手翻阅过无数次。她翻到后面几页,找到采购科的位置,用笔尖点了点:“这里,签个名。”

林阳凑过去,看到那一页上已经写了不少名字。最上面一行是“采购科科长:赵德柱”,字迹粗犷有力。下面依次是几个副科长、老采购员的名字。在最后一行,一个名字被用红笔划掉了,旁边空白处,李姐用她那工整却透着冷漠的字体,写上了“林阳”两个字,后面跟着括号:(学徒工)。

林阳拿起那支沉甸甸的蘸水钢笔,笔尖有些分叉,吸饱了浓黑的墨水。他定了定神,在那片空白处,就在“林阳”两个字后面,工工整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命运落笔的声响。

李姐拿起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印刷着红头的“录用通知书”,上面空着姓名、单位和岗位。她对照着表格,用蘸水钢笔仔细地填写:“兹录用林阳同志为我厂(县机械厂)采购科学徒工……” 填完,她拿起桌上一枚包裹在红色塑料外壳里的公章,那章子底部刻着“县机械厂革命委员会人事专用章”的阴文。她拧开印章盒的盖子,取出章子,在印泥盒里用力按了按,然后,手臂悬停在录用通知书右下角的空白处。

林阳和王建国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枚即将落下的印章上。

“笃。”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闷响。红色的印泥被均匀地压实在纸上,鲜红的印痕瞬间显现——一个象征着体制、身份、铁饭碗、以及一层无形却至关重要保护伞的印记,就此牢牢地盖在了那张薄薄的纸上。

“拿着。”李姐把通知书往前一推,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小本子。深红色的塑料封皮,在人事科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得鲜艳夺目。封皮上方印着金色的五角星和齿轮麦穗图案,下方是三个烫金的宋体大字:工作证。她打开工作证,在贴照片的地方空着(要求后续补交),在姓名、单位、职务栏飞快地填好,同样盖上了那枚鲜红的人事专用章。

“工作证收好,丢了补办麻烦。明天上午八点,带这个通知书,到采购科找赵科长报到。学徒期三个月,每月工资十八块五,粮票二十七斤,副食票、工业券按学徒工标准发。介绍信开好了,拿这个去派出所迁户口。”李姐语速飞快地交代着,把通知书、工作证、一张折叠好的介绍信一起推到林阳面前,然后就不再看他,低头继续拨弄她的算盘,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例行公事。

林阳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深红色的塑料封皮。冰凉,光滑,带着一种崭新的、属于工业制品的独特质感。他拿起工作证,翻开,看着里面自己的名字、单位、职务,以及那枚小小的、却重逾千斤的红色印章。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冲上头顶,眼眶竟有些发酸。他紧紧攥住了那本小小的红册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谢谢李姐!谢谢张干事!”王建国在一旁,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连连鞠躬。

张干事只是点了点头,对李姐说:“人我带走了。”便示意林阳和王建国跟他出去。

走出人事科那栋小楼,重新沐浴在厂区灰蒙蒙的天光下。远处车间的机器轰鸣声似乎更响了。林阳低头,看着手中那本深红色的工作证。午后的阳光吝啬地穿过高大的烟囱和厂房间隙,恰好落在他手中的工作证上,那深红的塑料封皮反射出一小片晃动的、温暖的光斑,映在他同样破旧的手背上。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然后,他抬起手,将那本崭新的工作证,郑重地、紧紧地按在了自己左胸的位置——心脏上方。隔着破旧的棉絮和单薄的衣衫,那硬硬的塑料封皮紧贴着皮肉,带来一种清晰的、沉甸甸的触感。

那感觉,像一块小小的护心镜。

“成了!真成了!我的老天爷啊!”王建国一出机械厂后门,走到僻静处,就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路旁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干上,震得树皮簌簌掉落。他脸上涨得通红,眼眶也红着,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巨大喜悦和难以置信,“采购科!阳子!是采购科啊!咱老王家祖坟冒青烟了!真冒青烟了!”

他一把抓住林阳的肩膀,力气大得吓人,用力摇晃着:“阳子!你看见没?看见没?!工作证!红彤彤的工作证!盖着大红戳子的通知书!你端上公家饭碗了!吃商品粮了!你和小雨,再也不用回林家村那鬼地方饿肚子了!” 激动的话语如同开闸的洪水,语无伦次,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林阳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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