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光荣册上的工人阶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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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被他摇得头晕,但胸中同样翻腾着汹涌的波涛。他看着大舅那张因狂喜而有些扭曲的脸,感受着口袋里那硬硬的小本子传来的存在感,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终于缓慢而坚定地压过了最初的眩晕和狂喜。
“大舅,咱们…得去派出所迁户口。”林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掏出那张折叠好的、盖着机械厂人事科红章的介绍信。这张纸,是割断他和林家村那绝望过往的最后一道法律绳索。
“对对对!迁户口!马上就去!”王建国一拍脑门,立刻清醒过来,“走!大舅陪你去!赶紧把这天大的喜事定下来!”
县派出所的门脸不大,灰扑扑的墙壁,绿色的木门漆皮剥落。里面光线昏暗,几张掉漆的办公桌后坐着几个同样穿着深蓝色制服、但神色明显比工厂工人更严肃的民警。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旧家具的味道。
王建国陪着林阳,小心翼翼地走到一个写着“户籍”牌子的窗口前。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面皮黝黑、法令纹很深的男民警,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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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您好。”王建国陪着笑,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来办户口迁移。”
民警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舅甥俩,尤其在林阳那身破旧的棉袄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迁移原因?迁往地址?介绍信、户口本。”
林阳连忙把机械厂的录用通知书、介绍信和自己的户口页一起递了进去。
民警接过,先拿起那份盖着鲜红厂印的录用通知书,仔细看了看,又翻看介绍信,最后拿起林阳那张孤零零的户口页。当看到“户主:林建国(殁)”以及下面只有林阳和林小雨两个名字时,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县机械厂新招的学徒工?”民警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公事公办。
“是,同志,今天刚办的手续。”林阳回答。
“嗯。”民警放下材料,拿起笔,在一个厚厚的登记簿上开始记录,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
“农村户口转城镇户口(非农业户口)。”民警一边写,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念出关键信息,“迁出地:林家村生产大队。迁入地:县机械厂集体户口。”他拿起一枚稍小的、刻着“城关镇派出所户籍专用”的印章,在林阳那张户口页的背面空白处,“啪”地一声盖了下去。又是一个鲜红的印记,宣告着林阳身份的根本性转变。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空白的《常住人口登记表》,开始填写林阳的新身份信息。单位:县机械厂。职务:采购科学徒工。户口性质:非农业(集体)。每一项填写,都像在为他铸造一个全新的、坚固的身份外壳。
“好了。”民警把填好的新登记表、盖了迁移章的旧户口页,以及厂里的介绍信、录用通知书(这些需要交回厂里存档)整理好,推回窗口,“旧户口页你收好,这是迁移证明。新户口落在厂里集体户,具体由厂里户籍员管理,你不用管了。厂里会给你开粮油关系转移证明,凭那个去粮站换新粮本。”
“谢谢同志!谢谢同志!”王建国连声道谢。
走出派出所阴暗的门厅,重新站在县城下午稀薄的阳光下。林阳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盖了迁移红章的旧户口页。薄薄的一张纸,曾经承载着林家村那个风雨飘摇的家,如今,它上面盖着一个终止符。而那张崭新的《常住人口登记表》,则像一张通往未来的、盖着官方认证的门票。
身份,在这一刻,完成了彻底的质变。从挣扎在温饱线下的孤儿农民,到拥有城镇户口、国家工人编制的城里人。一层无形的、却至关重要的体制保护伞,终于撑开在了他和妹妹的头顶。
“阳子!走!”王建国红光满面,声音洪亮,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赶紧回家!告诉你姥爷姥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小雨!咱老王家,出工人了!工人阶级!领导阶级!”
回王家庄的路,似乎比来时缩短了许多。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也感觉不到刺骨的冰冷了。王建国脚步轻快,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年轻了十岁。林阳跟在他身后,手始终插在棉袄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本深红色的工作证。那硬硬的触感,像一块不断散发着暖意的火炭,熨贴着他那颗曾经被绝望冻透的心。
当舅甥俩风尘仆仆却又满面红光地推开王家那扇低矮的院门时,院子里等待的人瞬间都站了起来。
姥姥王周氏正心神不宁地搅着瓦罐里越来越稀的野菜面粉糊糊,姥爷王老栓佝偻着背,坐在小马扎上吧嗒着空烟袋锅,眼神却一直盯着院门。连躺在炕上养神的小雨也挣扎着坐了起来,倚在窗边,苍白的小脸满是期盼。
“咋样?建国!阳子!咋样了?”姥姥第一个冲过来,声音发颤,手里还抓着搅糊糊的木勺。
王建国没说话,只是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大笑:“哈哈哈!成了!爹!娘!成了!咱家阳子,是县机械厂采购科正儿八经的工人了!” 他如同凯旋的将军,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姥爷王老栓握着烟袋杆的手猛地一紧,深陷的眼窝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佝偻的背脊都似乎挺直了一瞬。姥姥手里的木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张着嘴,愣了两秒,随即“嗷”一嗓子哭了出来,那是极度喜悦和巨大压力释放后的宣泄,她扑上来,枯瘦的手一把抓住林阳的胳膊,又哭又笑:“我的阳子啊!我的好孩子!老天开眼啊!工人!吃公粮的工人啊!”
“哥!”炕上的小雨也激动地喊出声,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那是高兴的泪。
王老栓颤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林阳面前,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只枯树般的大手。林阳会意,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深红色的工作证和那张盖着红章的录用通知书,郑重地放到老爷粗糙的手心里。
王老栓的手在抖。他浑浊却锐利的老眼,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通知书上“县机械厂”、“采购科”、“林阳”、“录用”等字眼,最后死死地盯住那枚鲜红的、象征着官方权威和铁饭碗的人事专用章。他的目光又移到那本崭新的工作证上,深红的塑料封皮,金色的徽记和字体,在昏暗的屋子里仿佛自带光芒。
老人看了很久,久到院子里只剩下姥姥压抑的抽泣声和小雨激动的呼吸声。终于,他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竟也泛起了水光。他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林阳的肩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良久,才从胸腔深处挤出几个沉重无比却又饱含力量的字:
“好!好!阳娃子…争气!给咱老王家…挣脸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激动不已的老伴和儿子,最后落回林阳脸上,那目光变得无比凝重,如同磐石:“这身份…这饭碗…是拿命换来的!更是拿…那‘东西’换来的!护住了!拼了老命…也得给我护住了!以后,你肩上扛的,不只是你和小雨的命!还有咱老王家…在这饥荒年月的…一点活气儿!懂吗?”
林阳迎着姥爷那穿透一切的目光,用力地、重重地点头。他懂。这深红的工作证,不仅是护身符,更是千斤担。它意味着他正式踏入了这个时代资源分配的核心通道——采购科。一个学徒工的身份,如同一把刚刚到手的、尚未开刃却潜力无穷的钥匙,为他撬开通往“合法”获取和调配物资的大门,提供了最坚实也最隐蔽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