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笑森林(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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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深处,那股冰冷的秩序意志就越发强大,甜腻的花香也浓烈到几乎形成实质的雾气。光线被彻底隔绝,只有人偶空洞的眼珠偶尔反射出一点幽微的光,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地面上,“花瓣”和“睫毛”堆积得更加厚实,踩上去如同踩在松软的尸体上。

拖拽的痕迹在一棵异常巨大、仿佛由数十棵“人面树”扭曲缠绕而成的巨树前消失了。巨树如同森林的帝王,虬结的根系如同巨蟒般裸露在地表,盘踞着一片巨大的阴影区域。在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缝隙深处,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腔,散发出更加浓烈的、如同陈旧鸟巢般的腥臊气息。

木哨的指引,坚定不移地指向那个洞口!陆燃就在里面!

沈砚在洞口前停住脚步。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一片漆黑,浓重的腥臊味混合着甜腻的花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精神感知向内延伸,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混乱而狂暴的气息,如同受伤的凶兽盘踞在巢穴深处!那气息充满了痛苦、暴戾、不屈的挣扎,以及…一种被强行扭曲、试图融入某种冰冷秩序的撕裂感!

是陆燃!他还活着!但状态极其不稳定!

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弯腰钻入了洞口。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狭窄。空间意外地开阔,如同一个巨大的树根巢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洞壁某些奇特的、如同萤火虫般散发着微弱幽绿光芒的苔藓提供着照明。空气潮湿闷热,浓烈的腥臊味几乎令人窒息。

洞窟中央的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的“人偶”残骸碎片,比外面空地更加破碎,仿佛被彻底碾碎。而在这些碎片中间,一个身影正蜷缩在那里。

是陆燃!

他身上的红白条纹戏服早已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蔽体,沾满了暗红的血污(新旧混杂)、漆黑的泥土和惨白的人偶碎片粉末。他蜷缩着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身上多处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的爪痕、被撕裂的肌肉、以及几处关节处不自然的扭曲!暗红的血液正从一些较深的伤口中缓缓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但比肉体创伤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状态!

陆燃低垂着头,沈砚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咬的牙关和绷紧的下颌线,以及脖颈和手臂上暴起的、如同蚯蚓般扭曲的青筋!一股混乱、狂暴、充满毁灭欲念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火焰,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与洞窟内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秩序意志疯狂地对抗、撕扯!

更让沈砚心头剧震的是,在陆燃裸露的后颈和手臂皮肤上,竟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半凝固胶质般的、散发着微弱幽绿光芒的物质!那物质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正试图顺着皮肤的纹理向他的身体深处渗透!而在陆燃身体周围的空气中,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般闪烁着幽绿光芒的“丝线”,正从洞壁那些发光的苔藓中延伸出来,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地缠绕向陆燃的身体,试图钻入他的七窍、渗入他的伤口!

“呃…啊…滚开…!”陆燃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嘶吼!他猛地抬起头!

沈砚看到了他的脸!

那张英俊却此刻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表情扭曲到了极点!左半边脸,肌肉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暴怒而疯狂抽搐,眼睛猩红如血,充满了原始的、想要撕碎一切的凶戾光芒!而右半边脸…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僵硬的平静!皮肤下隐隐透出和那些胶质物质相同的幽绿光泽,嘴角甚至极其不自然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扯着,试图模仿出那种属于人偶的…凝固的微笑!

冰冷的秩序意志,正在强行侵蚀、改造他的身体和意识!试图将这只桀骜不驯的“凶兽”,纳入它完美的“人偶”框架!而陆燃那狂暴的灵魂,正在拼死抵抗!这抵抗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也造成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撕裂!

“陆燃!”沈砚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步踏入洞窟,深蓝色的身影在幽绿苔藓的微光下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刃。

陆燃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猩红的左眼艰难地转动,锁定了沈砚的身影。当看清是沈砚时,他那只凶戾的左眼中瞬间爆发出更加狂乱的光芒——是惊喜?是愤怒?是委屈?是求救?无数激烈的情感在其中疯狂冲撞!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想扑向沈砚,但身体的剧痛和意识中那冰冷意志的疯狂压制,让他只能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吼,身体痉挛般剧烈颤抖,缠绕在他身上的幽绿光丝瞬间绷紧,勒进了皮肉!

“别动!”沈砚厉喝,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强行穿透陆燃混乱的意识。他看到了陆燃身体上那些蠕动渗透的幽绿胶质,看到了空气中缠绕的致命光丝。物理攻击无效,必须切断那意志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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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洞壁上那些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苔藓!那是“丝线”的源头!是冰冷秩序意志的具象化节点!

没有丝毫犹豫!沈砚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没有取出小木哨,而是握住了那块冰冷的【归源之井的印记】!那水滴状、不断流动变幻的幽蓝印记入手冰凉,一股奇异的、包容万物又归于寂灭的规则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他将印记狠狠按向自己的眉心!同时,所有的精神力量,连同那强行压制的对陆燃状态的焦灼,如同燃烧的洪流,疯狂地灌注进印记之中!

“嗡——!”

【归源之井的印记】骤然爆发出深邃幽蓝的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净化感!以沈砚为中心,一圈幽蓝色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

奇迹发生了!

那些缠绕在陆燃身上、试图钻入他身体的幽绿光丝,如同遇到克星的毒蛇,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变得黯淡、枯萎、最终化作飞灰消散!

陆燃后颈和手臂上那些蠕动的幽绿胶质物质,也在幽蓝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退散!露出了下面被侵蚀得有些发黑、但总算恢复了原本肤色的皮肤!

“呃啊——!”陆燃发出一声如同挣脱枷锁般的痛苦嘶吼!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面!随着那些侵蚀物质的退散和光丝的消失,他身上那股混乱狂暴的气息如同失去了压制的火山,轰然爆发出来!左半边脸的凶戾和右半边脸的诡异平静瞬间失衡!剧烈的冲突在他体内爆发!他痛苦地翻滚着,双手再次死死抱住头颅,喉咙里发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陆燃!看着我!”沈砚的声音带着强大的精神穿透力,如同惊雷在陆燃混乱的意识深处炸响!他顶着【归源之井印记】的幽蓝光芒,几步冲到陆燃身边,不顾他身上翻腾的狂暴气息和浓烈的血腥味,一把抓住了他死死抱着头的手腕!入手处一片滚烫粘腻!

“沈…砚…”陆燃被抓住手腕,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颤,他艰难地抬起头,猩红的左眼死死盯着沈砚近在咫尺的脸,眼神混乱而痛苦,充满了被背叛、被遗弃的野兽般的委屈和暴怒,“你…你他妈…才来…老子…老子差点…变成…那些恶心的…玩意儿…”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但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属于“陆燃”的凶戾和清醒,正在艰难地、一点点地压过混乱和冰冷秩序残留的影响。

沈砚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痛苦却终于找回了自我的脸,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他刚要开口——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木屐敲击地面的清脆脚步声,毫无征兆地从洞窟幽暗的入口处传来。

脚步声轻快、规律,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与这死寂压抑的巢穴格格不入。

沈砚和陆燃同时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洞口!

幽绿苔藓的微光边缘,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缓缓步入洞窟。

那是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极其华丽、如同宫廷人偶般的洛丽塔风格裙装。裙子是繁复的蕾丝和绸缎层层叠叠,颜色是纯净得不染尘埃的雪白,点缀着精致的珍珠和缎带蝴蝶结。她的头发是如同最纯净的金子般的长卷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顶小巧的白色蕾丝头冠。她的脸庞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人偶,皮肤是毫无瑕疵的瓷白,五官比例完美得不似真人。一双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却空洞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两潭凝固的冰湖。小巧的鼻梁下,是两片被涂成樱粉色的、如同花瓣般的嘴唇,此刻正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完美无瑕、却又冰冷空洞的…微笑。

她赤着一双同样瓷白精致的小脚,踩在布满人偶碎片和污秽的地面上,却仿佛踩在云端般优雅轻盈。那“嗒…嗒…”的木屐声,竟是她脚踝上系着的一串小巧的、如同风铃般的银铃发出的。

她无视了洞窟内的狼藉,无视了陆燃身上翻腾的狂暴气息和狰狞伤口,更无视了沈砚那冰冷警惕的目光。她那双空洞的蓝宝石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地上散落的人偶碎片,最终定格在陆燃身上。那完美的、冰冷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一个空灵、甜美、如同天籁,却又毫无人类情感的童音,从她樱粉色的嘴唇中轻轻吐出,在死寂的洞窟中回荡:

“啊啦…又发现了一只…不完美的…瑕疵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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