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青铜钱·影子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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蝮的尸体被抬回了府衙殓房,如同抬回了一具来自异域的诡异标本。穆婉儿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投入了紧张的验尸工作。穆之和阿月则回到了相对安静的府衙签押房,将那两枚染血的古铜钱并排放在桌上,在烛光下仔细审视。一枚是蝮掷向穆之的,一枚是从他紧握的、刺有诡异符号的手心里抠出来的。

“蝮临死前的话,‘鬼母祭品是她’…”阿月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她’到底是谁?王小姐?染坊女工?还是…我们尚未发现的第三个目标?或者说…那个‘她’,才是蝮潜入姑苏的真正目标,王小姐和女工,只是他仪式链条上的‘材料’或…‘练习’?”

穆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紧紧锁住那枚从蝮手心抠出的铜钱。蝮手心那细小的刺青符号,扭曲而邪恶,与铜钱本身古老蛮荒的气息隐隐呼应。他拿起那枚铜钱,对着烛光反复调整角度。

“小久那边有消息吗?”穆之问道。

话音刚落,小久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激动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大人!阿月姐!查到了!那铜钱的来历,简直…简直骇人听闻!”

“快说!”穆之霍然起身。

“我找到了一个常年在西南行脚、专收古物的老行商!”小久喘着粗气,语速飞快,“他一看这铜钱的拓印和图样,吓得差点当场跪下!他说,这是南疆‘黑水部’古时祭祀‘无面鬼母’专用的‘鬼面钱’!黑水部早就灭绝了,传说他们最后一代大巫祭‘蝮’,因进行禁忌的人牲活剥‘画皮’仪式,触怒鬼神,导致整个部族一夜之间被沼泽毒瘴吞噬!这‘鬼面钱’就是那大巫祭‘蝮’亲手所铸,上面附着被剥面者的怨念和巫祭的诅咒!它既是祭器,也是…开启某种终极仪式的‘钥匙’!老行商还说,近些年西南道上,确实流传着有邪巫收集这种‘鬼面钱’的传闻,据说是为了复活‘无面鬼母’,需要集齐九枚,对应九种极致的‘无面’祭品!但都以为是吓唬人的鬼话…”

黑水部!大巫祭“蝮”!九枚鬼面钱!九种“无面”祭品!

小久带来的信息,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将之前的线索碎片冲击得七零八落,又强行拼凑成一幅更加庞大、更加阴森恐怖的图景!他们杀死的那个“蝮”,很可能就是传说中那个禁忌大巫祭的后裔或者继承者!他潜入姑苏,不是为了单纯的杀戮,而是为了收集特定的“无面祭品”和对应的“鬼面钱”,完成那个灭绝部族未能完成的、复活“无面鬼母”的终极仪式!王小姐的“精绣无面”,染坊女工的“彩布亵渎”,很可能只是其中两种“形态”!

“‘鬼母祭品是她’…”穆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寒意,“‘她’…指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符合某种特定条件的‘祭品形态’!蝮在姑苏,已经完成了两种!他在找第三种…甚至更多!直到集齐九种!”

这个推断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如果真是这样,姑苏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祭坛,潜藏着未知的、符合“无面鬼母”要求的“祭品”!

“第三种…会是什么?”阿月的声音同样冰冷,“‘无面’…还能有什么形态?”

就在这时,签押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衙役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穆大人!阿月姑娘!不好了!穆…穆仵作她…她在殓房…”

穆之和阿月心头巨震,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心脏!两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殓房!

殓房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蝮的尸体被白布覆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穆婉儿倒在一旁的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但呼吸尚存,似乎只是晕了过去。她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间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婉儿!”穆之冲过去,小心地将穆婉儿扶起,探了探她的脉搏,确认只是昏迷,稍稍松了口气。阿月则警惕地环顾四周,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了蝮的尸体上。

“她发现了什么?”阿月蹲下身,轻轻掰开穆婉儿紧握的手指。

穆婉儿的手心里,赫然是一枚——古铜钱!与桌上的两枚一模一样!但这枚铜钱上,沾满了暗红近黑的粘稠污血,显然是刚从蝮尸体上取下的!

“第三枚?”小久惊呼。

阿月却摇了摇头,她将铜钱凑到鼻尖仔细嗅闻,又用指尖刮擦了一下铜钱边缘的污血。“不…这血…很新!而且…带着一股…极其微弱的、熟悉的香料味!是‘梦蝶引’,但比之前的更精纯!”

穆之猛地抬头,看向蝮的尸体!阿月已经一步上前,猛地掀开了覆盖的白布!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蝮的尸体胸口处,原本被阿月短刃贯穿的狰狞伤口旁边,赫然多了一个新的、极其诡异的“伤口”!那不是刀伤,也不是撕裂伤,而是…一个被完美地“刻”在皮肤上的图案!

那图案,正是一枚放大了的“鬼面钱”!

线条深刻,边缘锐利,如同最精密的雕刻!图案的中心,也就是铜钱方孔的位置,被深深地剜掉了一小块皮肉,形成一个规则的方形小洞!暗红的血液正从这个方形小洞里缓缓渗出,染红了周围刻画的线条!整个“铜钱”图案,仿佛一个刚刚烙印上去的、正在流血的邪恶印记!

而在蝮那张扭曲僵硬的脸上,此刻却凝固着一个极其诡异的表情——不是痛苦,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献祭般的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微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久的声音发颤,“谁干的?穆仵作晕倒前…”

“不是人干的!”阿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指着那“铜钱”图案刻画的边缘,“看这线条!如此规整,如此深刻,绝非人力能在尸体僵硬后短时间内完成!而且…这方形孔洞,剜得太过完美!”她俯身,极其小心地用镊子探入那方形孔洞边缘,夹出了一小片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碎屑。

“是金属碎屑…非常坚硬锋利…”阿月仔细辨认着,“像是…某种特制的刻刀崩碎的残片?但…这图案是刻在皮肉上的,什么样的刻刀能如此轻易地刻穿皮肉,还留下金属碎屑?”

穆之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流血的“鬼面钱”图案,又看向穆婉儿手中那枚沾血的铜钱,最后落在蝮那张献祭般平静的脸上。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思维。

“仪式…没有结束…”穆之的声音干涩而沙哑,“蝮死了…但他的死…本身就是仪式的最后一步!‘以身饲钱,血印鬼面’!这刻在他胸口的‘鬼面钱’…就是第三枚!不,是第三枚‘血钱’!以他自己的血肉和生命为祭品,完成的第三种‘无面’形态——‘巫祭之面’!”

这个推断让整个殓房如同冰窖。蝮将自己也当成了祭品!他用自己的死亡,在胸口刻下代表“无面鬼母”的鬼面钱,完成了第三种“无面”形态!这枚从他尸体上“诞生”的、带着精纯“梦蝶引”气息的血钱,就是仪式完成的证明!

“他说的‘你们守不住’…”阿月眼中寒光爆射,“指的不是别的祭品!而是…他自己!他知道我们会杀了他,而他的死亡,正是仪式不可或缺的一环!那个幕后操控者…那个提供精纯‘梦蝶引’和特制刻刀、甚至可能引导蝮来到姑苏的人…才是真正的‘画皮匠’!蝮…只是他选定的、用来完成前三种祭品并最终献祭自身的…工具!”

“幕后黑手!”穆之的心沉到了谷底。蝮的背后,还藏着一条更毒、更隐秘的蛇!他利用蝮的疯狂和执念,导演了这一切!王小姐、染坊女工、赵三,乃至蝮自己,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目的就是完成这邪恶的“三血钱”仪式!

“婉儿!”穆之猛地看向昏迷的穆婉儿,“她一定在蝮身上发现了关键线索!才被那幕后黑手或者其手段弄晕!她手里这枚铜钱…是从哪里找到的?”

就在这时,穆婉儿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眼神迷茫了一瞬,随即被巨大的惊恐取代,猛地抓住穆之的手臂,声音虚弱却带着极致的恐惧:

“师兄!铜钱…蝮的…耳朵后面!皮肤下…埋着东西!我…我正要取…一股…一股奇异的香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颤抖的手指指向蝮尸体的耳后。

阿月立刻上前,小心地拨开蝮耳后灰白滑腻的头发。在靠近发际线的位置,皮肤上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针孔!她取出细小的工具,极其谨慎地探入,轻轻一挑——

一枚比指甲盖还小、薄如蝉翼、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的金属片被挑了出来!上面还沾着一点暗红的组织液!正是阿月刚才在“血钱”孔洞边缘发现的同种金属碎屑的完整版!

“特制的…微型刻刀?”小久惊骇道。

“不…”穆婉儿强撑着坐起,看着那枚染血的铜钱和蝮胸口的血印,眼中充满了恐惧,“是…‘钥匙’!启动某种…埋在他体内的…自动刻印机关的‘钥匙’!当我取出耳后这枚‘钥匙’时…机关就启动了…刻下了那个‘血钱’…释放了那股弄晕我的…精纯迷香…”

她的话,彻底印证了穆之和阿月的推断!蝮被植入了某种邪恶的机关,他的死亡(或者特定触发条件)会启动机关,自动完成这第三枚“血钱”的刻画!而穆婉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启动机关的“钥匙”!

“真正的‘画皮匠’…好毒的手段!”穆之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怒意。他看向桌上那三枚染血的“鬼面钱”——一枚来自王小姐案(石榴树下木偶),一枚来自赵三口中,一枚来自蝮手心。再加上蝮胸口这枚用生命刻画的“血钱”…四枚了!

蝮临死诅咒的“你们守不住”,指的就是这无法阻止的、以他自身为祭品的第三步仪式!

“蝮来姑苏,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人,就是那个拥有精纯‘梦蝶引’、能制造这种邪恶机关、并知晓‘鬼母’仪式的真正‘画皮匠’!”穆之的眼神锐利如刀,“查!查蝮进入姑苏城前后所有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尤其是…身上带有奇异药香、精通机关、或者行踪诡秘的南疆人!还有…”

他的目光落在穆婉儿挑出的那枚微型金属“钥匙”上:“查这金属的来历!能打造如此精密邪恶之物的人或地方,在姑苏城,屈指可数!”

无面之案,并未因蝮的死亡而终结。相反,它揭开了更深的黑暗。一个隐藏在蝮阴影之后的、冷酷而精密的真正“画皮匠”,已经完成了他在姑苏城仪式的第三步。剩下的五枚“鬼面钱”和五种未知的“无面祭品”,如同悬在姑苏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穆之他们,必须在对方完成那终极的“鬼母降世”仪式之前,揪出这条潜藏在铜钱之下的、更加致命的毒蛇!时间,已然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