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困之兽·尤可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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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质烧酒的刺鼻气味混杂着劣质金疮药的腥甜,像一条若有若无的毒蛇,在狭窄、潮湿、堆满杂物的民居巷道里蜿蜒。阿月的嗅觉如同最精密的罗盘,牢牢锁定着这微弱却致命的轨迹。穆之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青苔和泥泞上,目光锐利地扫过两旁低矮歪斜的门窗、堆积的破筐烂桶,以及晾晒在竹竿上、散发着霉味的旧衣烂衫。衙役们分散在前后,警惕地封锁着可能的岔路。

气味在一扇虚掩的、布满虫蛀痕迹的破旧木门前变得浓郁起来。门内一片死寂,只有浓重的灰尘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阿月无声地打了个手势,示意穆之和衙役们散开警戒。她侧耳倾听片刻,随即猛地抬脚,闪电般踹向门轴最脆弱处!

“砰!”一声闷响,木门向内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灰尘!

几乎在门倒的瞬间,一道灰影如同蛰伏的毒蛇,从门后阴暗的角落里激射而出!目标不是阿月,而是站在稍后位置、看似最“薄弱”的穆之!一只苍白、指骨异常突出的手,带着刺鼻的药味和浓烈的恶意,直掏穆之心口!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小心!”阿月厉喝,身形如电,后发先至!手中短刃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精准无比地斩向那只苍白的手腕!这一刀,快、准、狠,带着必杀的决绝!

“嗤啦!”刀锋入肉!鲜血飞溅!

然而,那灰影——蝮——仿佛没有痛觉!手腕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却只是微微一滞,另一只手已如同鬼爪般从袖中探出,五指指尖赫然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直插穆之咽喉!同时,他口中发出“嘶嘶”的怪响,一股甜腻到令人眩晕的浓烈香气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比在染坊发现的“蚀骨香囊”气味更霸道!

“闭气!”穆之早有防备,在阿月出声示警的同时已屏住呼吸,身体急速后仰,同时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个油纸包猛地向前一扬!里面是穆婉儿紧急调配的、混合了雄黄粉和烈性提神药粉的混合物!

“噗!”白色药粉在蝮面前炸开!

“嘶——!”蝮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如同被滚油泼中!那幽蓝的指尖猛地缩回,覆盖在他脸上用以伪装的破布似乎都因剧痛而抽搐。雄黄粉对他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

趁此良机,阿月攻势如狂风暴雨!短刃化作一片寒光,将蝮完全笼罩!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招招不离蝮的要害!蝮的身法依旧诡异滑溜,在狭窄的屋内腾挪闪避,但手腕的重伤和雄黄粉的侵蚀让他动作明显迟滞,肩头和阿月新造成的伤口不断渗出暗红的血珠。他几次试图再次释放那霸道的甜香,都被阿月凌厉的攻势打断,或被穆之适时扬出的雄黄粉干扰。

“拿下他!”穆之厉喝,同时将另一个油纸包掷向门口,防止蝮夺路而逃。衙役们也持刀涌入,试图合围。

蝮那双在破布缝隙后露出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冰冷的疯狂和怨毒!他猛地撞向身后腐朽的土墙!

“轰隆!”土墙竟被他撞开一个大洞!烟尘弥漫!蝮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洞而出,扑向屋后一条更狭窄、堆满垃圾的死胡同!

“追!”阿月毫不犹豫,紧随其后穿洞而出!

死胡同尽头是一堵近两人高的砖墙,墙后隐约传来染布作坊特有的搅动染缸的哗啦声和水汽。蝮冲到墙下,竟没有丝毫停顿,受伤的手脚并用,如同壁虎般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暗红的血在粗糙的砖墙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阿月岂容他逃脱!她足尖在墙根一点,身形拔地而起,后发先至!手中短刃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刺蝮向上攀爬的小腿!

蝮仿佛背后长眼,双腿猛地一缩一蹬,险险避开刀锋,身体借力向上窜起,眼看就要翻过墙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穆之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入:“阿月!打他左肩伤口!”

阿月心领神会!她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却猛地将手中短刃脱手掷出!短刃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蝮左肩那道被自己两次划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噗嗤!”利刃入肉的闷响清晰可闻!

“呃啊——!”蝮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攀爬的势头戛然而止!剧烈的疼痛终于撕碎了他非人的忍耐力!他整个人从墙上重重摔落下来,砸在死胡同堆满破桶烂筐的垃圾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蜷缩着身体,左肩处赫然插着阿月的短刃,深入至柄!暗红的血液如同泉涌,迅速染红了他仓促换上的、偷来的粗布衣服。

阿月轻盈落地,几步抢上前,一脚重重踏在蝮的胸口,防止他暴起。穆之和衙役们也迅速围拢上来,刀剑出鞘,寒光闪闪,将蝮死死围在中间。

蝮在阿月的脚下剧烈地抽搐着,破布下的眼睛死死瞪着穆之,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他挣扎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颤抖着伸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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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穆之厉喝,以为他要掏那致命的“蚀骨香囊”!

然而,蝮掏出的,却是一枚边缘磨损、色泽暗沉的——古铜钱!正是之前出现的那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铜钱猛地掷向穆之!铜钱带着破风声,力道竟也不弱!

穆之侧身避开,铜钱“叮”的一声撞在他身后的砖墙上,弹落在地。

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破旧的风箱,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生硬、扭曲、带着浓重异域腔调的字眼:“…鬼…母…祭…品…是…她…你们…守不住…嗬嗬…”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疯狂光芒骤然熄灭,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咧开,凝固成一个充满嘲弄和恶意的弧度。

死了?

阿月立刻俯身探查,手指按在蝮的脖颈动脉处,片刻后,对穆之摇了摇头:“气息脉搏全无。死了。”她拔出插在蝮肩头的短刃,带出一股暗红近黑的污血。

穆之走上前,蹲下身,目光凝重地审视着蝮的尸体。那张被破布遮挡了大半的脸,此刻露出了下巴和一部分脸颊。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布满了细小的、如同蛇鳞般的纹路,触手冰凉滑腻,完全不似活人。他小心地揭开破布,露出的面容更是令人心底发寒——五官扭曲僵硬,仿佛戴着一张劣质的人皮面具,眼睛是浑浊的黄色,瞳孔细长如蛇。

这就是“剥面族”巫祭的真容?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怪物!

“他最后的话…”阿月眉头紧锁,“‘鬼母祭品是她’?‘她’是谁?王小姐?还是…染坊的女工?或者…别的什么人?”

穆之没有立刻回答。他捡起地上那枚被蝮掷出的铜钱,又看了看蝮至死都紧握着另一枚铜钱(显然是从怀里掏出准备一起掷出)的右手。那枚铜钱被他紧紧攥着,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穆之用力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那枚染血的铜钱。

就在这时,穆之的目光猛地一凝!他发现在蝮紧握铜钱的手心皮肤上,竟然用某种极其细小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针,刺着几个微不可察的符号!那符号扭曲怪异,透着一股原始的邪恶感,与染坊墙上那简陋的血图腾有几分神似!

“婉儿!立刻过来验尸!重点检查他全身皮肤,特别是手心脚心、背部!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刺青或标记!”穆之立刻下令,同时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染血的铜钱用手帕包好。

他站起身,望向死胡同尽头那堵高墙,墙后染布作坊搅动染缸的水声清晰可闻。蝮临死前的话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鬼母祭品是她…你们守不住…”

“祭品”…真的是王小姐或染坊女工吗?为什么蝮临死前要强调“守不住”?他要交给“鬼母”的祭品,到底是什么?是某个人?还是…某样东西?

蝮的尸体就在脚下,但笼罩在姑苏城上空的“无面”阴影,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最后的遗言和诡异的刺青,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凶险。仿佛蝮的死,并非终结,而是打开了某个更恐怖仪式的…第一道门扉。

午马警告的“鬼母降世”,蝮临死诅咒的“祭品”…还有那神秘的、与古老部族祭祀相关的铜钱…一切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谜团核心。

穆之握紧了手中染血的铜钱,眼神锐利如刀,望向姑苏城鳞次栉比的屋顶。他知道,揪出蝮,只是撕开了这恐怖帷幕的一角。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那个“她”,那个“祭品”,如同悬在姑苏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