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炼狱孤舟，血染生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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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着破败的染坊后院。陈锋带着队伍撤离后，那间堆满柴禾的陋室仿佛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蜷缩在干燥柴垛深处的女子，紧紧抱着襁褓中再次陷入沉睡的婴儿，手指死死扣着那把冰冷的“王八盒子”。枪身的凉意透过皮肉，直抵骨髓。外面，风声呜咽，雨声淅沥，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地狱回响般的枪炮与哭嚎，每一次都让她瘦弱的身体剧烈一颤。她把脸深深埋进婴儿带着奶味的襁褓里，无声的泪水早已湿透粗布。活下去…为了怀中的骨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枯槁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粗糙的扳机护圈，眼神空洞而决绝。

而此刻，距离染坊不过两条街巷之外，陈锋带领的队伍正如同受伤的狼群，在燃烧的废墟与死亡的阴影间艰难穿行。每一步都踩在泥泞与血泊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与焦糊味。

“营长…歇…歇口气吧…” 一个腿部被弹片划开大口子、简单包扎后依旧血流不止的士兵，拄着步枪当拐杖，脸色惨白如纸，每挪一步都疼得浑身哆嗦，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从额头滚落。他身边两个同样疲惫不堪的弟兄，几乎是用肩膀扛着他前行。

陈锋猛地停下脚步，锐利的目光扫过身后这支残兵。一百多人，此刻能自己走的已不足七十。重伤员被简单包扎后，由尚有力气的士兵或背或搀。人人脸上写满了极致的疲惫、饥饿和深入骨髓的绝望。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污，却洗不掉那股浓重的死亡气息。连续的亡命奔逃和高强度战斗，早已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不行！停下就是等死！” 陈锋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如同冰锥刺破雨幕，“鬼子正在全城搜捕！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他目光投向吴明：“秀才！地图！”

吴明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被雨水浸透、边缘卷起的油布小包，小心翼翼摊开。里面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简略的南京城南局部草图，墨迹早已晕染模糊，但还能勉强辨认出几条主要街道和标志性建筑的位置。这是原主记忆碎片和吴明沿途观察拼凑的成果。

陈锋的手指在冰冷的雨水和模糊的墨迹间快速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草图上靠近城墙根、一片被标注为“乱葬岗”的荒僻区域边缘。“去这里！乱葬岗西边，应该有几座废弃的义庄和破庙！地形复杂，鬼子轻易不会去！而且…靠近城墙！” 靠近城墙，意味着理论上存在突围的可能！虽然渺茫，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生路！

“乱葬岗…” 士兵们听到这个词，不少人脸上露出本能的恐惧和晦气之色。战乱年代，乱葬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怕什么！” 赵铁柱瓮声低吼，他背上还驮着一个气息奄奄的重伤员，“活人都不怕，还怕死人堆？总比落在活鬼子手里强！” 他的话虽然粗粝，却带着一股蛮横的求生欲，让一些士兵眼中的恐惧稍退。

“走！” 陈锋不再多言，收起地图，率先转身，沿着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和建筑碎片的巷子钻了进去。巷子两侧的墙壁倾斜欲倒，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将人活埋。

队伍沉默而艰难地移动着，速度慢得像蜗牛。重伤员的呻吟、士兵们粗重的喘息、以及靴子踩在泥水里发出的“噗叽”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陈锋的心弦绷紧到了极致，他的感官提升到极限，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动。风吹过断壁的呜咽，雨水滴落的啪嗒，远处沉闷的爆炸…以及，前方巷口隐约传来的、节奏分明的皮靴踩踏声！

**咔嚓…咔嚓…咔嚓…**

是日军巡逻队！标准的制式军靴声！人数不少！

“隐蔽！！” 陈锋猛地举起拳头，身体瞬间紧贴在巷子一侧一处向内凹陷的断墙后面！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所有士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分散，扑向两侧墙壁的阴影、倒塌的砖堆、甚至直接趴进冰冷的泥水里！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日语模糊的交谈声和枪械碰撞的金属轻响。昏黄的手电光柱刺破雨幕，在巷口扫来扫去！

陈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巷口只有不到二十米！一旦被手电光扫到，暴露无遗！一场遭遇战在所难免！而他们现在的状态，一旦交火，几乎就是全军覆没！

手电光柱在巷口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进来搜索。光束的边缘，甚至扫到了最前方一个趴在地上的士兵沾满泥浆的裤腿！

时间仿佛凝固！冰冷的雨水顺着钢盔流下，渗入脖颈。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轰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声距离他们并不太远的剧烈爆炸声猛地响起！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火光映红了巷口上方的天空！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枪声和日语的狂怒叫骂声！似乎是另一处发生了激烈的交火！

巷口的日军巡逻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手电光猛地转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那边！快！支援！”

“哈依！”

急促的日语命令和脚步声响起，昏黄的光柱迅速移开，脚步声也朝着爆炸方向快速远去！

死里逃生！

所有人都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不少人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

“快走！趁现在！” 陈锋没有丝毫放松，立刻低吼着催促队伍继续前进。刚才的爆炸，不知是哪支友军残部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了时间！

队伍再次在绝望的泥泞中跋涉。不知过了多久，穿出这片如同迷宫的废墟棚户区，前方豁然出现一片更加荒凉、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

乱葬岗。

没有围墙，没有标识。一片地势略高的荒地，在凄风冷雨中沉默。视线所及，尽是东倒西歪、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简陋墓碑，更多的是连墓碑都没有、只用破草席或烂木板草草掩盖的土包。许多坟茔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塌陷，露出森森白骨和朽烂的棺木碎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泥土、腐殖质和若有若无尸臭混合的怪味。几只漆黑的乌鸦停在枯死的歪脖子树上，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血红的眼珠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即使是身经百战、见惯了死亡的士兵们，踏入这片区域，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赵铁柱这样胆大的汉子，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背上的伤员，喉结滚动了一下。

“营长！那边！” 吴明强忍着不适，指向乱葬岗边缘，靠近一道残破土坡的地方。那里果然有几座低矮破败、摇摇欲坠的建筑轮廓。一座是青砖黑瓦的义庄，大门早已不翼而飞，里面黑洞洞的，隐约能看到几口蒙尘的薄皮棺材。另一座则像是个小土地庙，庙门半塌，露出里面同样残破的神像。

“进义庄！快！” 陈锋毫不犹豫。土地庙太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义庄虽然阴森，但空间够大，结构也更结实些。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黑洞洞、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尘封气息的义庄大门。里面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屋顶几个破洞透下些许惨淡的天光。几口落满灰尘、甚至有些棺盖都裂开的薄皮棺材静静地躺在角落，如同沉默的死亡见证者。空气冰冷刺骨，比外面还要阴寒几分。

“警戒！铁柱，带人守住门口！李连长，安排伤员！秀才，检查里面！” 陈锋一连串命令下达，声音在空旷阴森的义庄里带着回音。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重伤员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相对干燥的墙角，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衣布条重新包扎，但药品早已耗尽，只能用最原始的压迫止血。轻伤员则强打精神，拿起武器，在门窗破损处警戒。赵铁柱带着几个还能站直的弟兄，如同门神般堵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大门内侧，眼睛死死盯着外面风雨飘摇的乱葬岗。

吴明则强忍着对棺材和此地环境的恐惧，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义庄内部。他用枪管拨开厚厚的蛛网和灰尘，检查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营长…这里…好像有人待过！” 吴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紧张，从义庄最深处一个堆满破烂杂物和稻草的角落传来。

陈锋立刻走过去。只见在厚厚的稻草堆里，被扒开一个浅浅的坑，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罐头盒（国军制式牛肉罐头）、揉成一团的绷带碎片，还有几枚打空的7.92mm步枪弹壳！

“是咱们的人！” 李振也凑了过来，捡起一个弹壳，语气肯定，“撤退时在这里躲过！” 这发现让所有人心头都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至少证明，这条路有人走过！也许…真有生路？

陈锋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这些痕迹。罐头盒很新，绷带上的血迹也尚未完全干涸变黑…离开时间应该不久！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稻草堆边缘，突然定格在一小片颜色略深的泥土上——几滴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血迹的痕迹，朝着义庄后墙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破洞方向延伸过去！

有人受伤，从这里离开了？还是…被拖走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陈锋的心脏！

“小心！” 他猛地抬头，厉声示警！身体同时闪电般向后急退！

**砰！砰！砰！砰！**

几乎就在陈锋示警的同时！一连串清脆的、如同爆豆般的枪声，猛地从义庄后墙那个破洞方向响起！子弹如同毒蛇般钻破破烂的窗棂和墙壁，带着死亡的尖啸射入义庄内部！

**噗！噗！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两个正靠在墙边警戒的士兵猝不及防，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后栽倒！鲜血瞬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洇开！

“敌袭！！” “鬼子！后面！！” 义庄内瞬间大乱！士兵们惊惶地扑向掩体，拉动枪栓的声音、惊恐的叫喊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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