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虎峪的熔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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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低下头，脸几乎贴到年轻后生惨白的脸上。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磨过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烙印，狠狠砸进年轻后生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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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
“睁开你的眼！看看！”
陈锋用沾血的手指向外面血腥的战场，指向那些倒下的鬼子尸体，指向更远处硝烟弥漫的茅山！
“想想你娘！被鬼子抢走的最后半袋救命粮！”
“想想你妹子！被拖走时那双绝望的眼！”
“想想你兄弟！被砸烂的脑壳！”
“想想那些躺在营地里的兄弟！他们流的血还没干！”
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今天！”
“咱们不是赌命！”
“是讨债！”
“用鬼子的血！用他们的命！”
“连本带利！讨回来！”
“攥紧你手里的家伙！把刚才那点疼！这点怕！都他娘的给我变成恨！变成力气！”
“给我——扔出去！！！”
滚烫的弹壳深深烙在掌心，那灼痛感混合着陈锋字字泣血的低吼，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年轻后生的四肢百骸！他眼中涣散的恐惧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寒冰，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痛苦和仇恨点燃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啊——！！！”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挣脱陈锋的手，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从岩石后探出半个身子！眼神死死锁定住那个刚从乱石堆爬起、正慌乱拉动枪栓的鬼子兵！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用那只被烫得通红、还在颤抖的手，狠狠将手中的土造手榴弹朝着那个方向投掷过去！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并不完美的弧线，冒着白烟，落在那鬼子兵脚边不到两米的地方！
“纳尼？！”鬼子兵惊恐地看着脚边冒烟的铁疙瘩。
“轰——！”
一声不算太猛烈的爆炸！破片和碎石横扫！那鬼子兵惨叫着被掀翻在地，抱着血肉模糊的腿哀嚎翻滚！
“杀！”年轻后生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倒地的鬼子，如同疯魔般，抓起靠在岩石上的一把刚打出来不久、刃口还带着粗糙毛刺的厚背砍刀，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他的动作甚至有些踉跄，但那股同归于尽般的狠劲，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寒！
真正的熔炼，在这一刻完成。恐惧被锻打成了仇恨的锋芒，懦弱被淬炼成了搏命的勇气。
战场另一侧，靠近崩塌堵塞的峪口附近。混乱中，一小股约十来个鬼子兵，由一个凶悍的军曹带领，竟在滚石崩塌的混乱中奇迹般地幸存下来，并迅速依托几块巨大的落石，组成了一个临时的、火力凶猛的环形防御圈！两挺歪把子机枪架在岩石缝隙中，疯狂地向外扫射，形成一片死亡地带！几支三八步枪也精准地射击着任何试图靠近的目标。这股残敌如同卡在喉咙里的毒刺，不仅威胁着峪内战斗的“火种”士兵侧翼，更可能成为日军后续部队重新打通峪口的桥头堡！
“妈的！钉子！拔了它！”刀疤排长眼睛都红了，几次组织冲锋都被猛烈的机枪火力压了回来，身边又倒下了两个兄弟。
赵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嶙峋的乱石间穿梭跳跃。他背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剧烈的运动中崩裂开，鲜血浸透了包扎的破布，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但他仿佛毫无知觉。他手中的三八大盖如同毒蛇的信子，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和一个鬼子机枪副射手或步枪手的毙命。然而，那个躲在一块巨大落石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疯狂指挥的鬼子军曹异常狡猾，总是利用岩石的死角，让赵猛无法锁定。
“砰！”又一个鬼子机枪副射手脑袋开花。
“八嘎！狙击手！三点钟方向！”鬼子军曹嘶吼着，指挥火力压制赵猛的位置。
“哒哒哒！”密集的子弹打得赵猛藏身的岩石碎屑乱飞，逼得他不得不缩回掩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这股残敌如同顽强的毒瘤，牵制着宝贵的兵力和注意力。如果不能迅速拔掉，一旦日军后续部队重新组织力量，从崩塌的峪口外发起进攻，内外夹击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沉重的药箱，如同灵巧的山猫，沿着岩壁根部的阴影，利用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枪声作掩护，快速向那股顽敌据守的巨石阵地侧面迂回过去！
是林婉清！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巨大的爆炸声和近在咫尺的厮杀让她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胃里翻江倒海。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死死盯着前方那块巨大的落石——那个鬼子军曹的藏身之处！
她不懂战术，不懂拼杀。但她看到了那挺疯狂扫射的歪把子机枪对冲锋战友的巨大威胁，看到了赵猛被火力压制无法清除目标。更看到了，在那个凶悍军曹藏身的巨石后面，隐约倒伏着几个穿着灰色土布军装的身影！那是之前试图冲锋拔钉子而倒下的“火种”伤员！他们还活着！在呻吟！在流血！
军医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必须过去！哪怕只能救回一个！
她利用一块块岩石和弹坑作为掩护，匍匐、翻滚、冲刺，动作笨拙却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子弹嗖嗖地从头顶和身边飞过，打得碎石乱溅，她甚至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擦过脸颊！每一次卧倒，心脏都像要跳出嗓子眼。
终于，她迂回到了巨石阵地的侧后方，距离那鬼子军曹藏身的巨大落石只有不到二十米！中间隔着几块较小的乱石和一个浅浅的弹坑。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军曹凶狠的日语吼叫和歪把子机枪沉闷的咆哮！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颤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陈锋给她的、小巧的南部式手枪（缴获自鬼子军官）。她从未真正开过枪，只在营地被赵猛简单指点过如何上膛和瞄准。
她拔出枪，冰凉的枪身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她学着赵猛教的样子，笨拙地拉动套筒上膛，双手紧握枪柄，将黑洞洞的枪口，颤抖着指向巨石边缘——那里，那个鬼子军曹为了观察战场和指挥，偶尔会短暂地探出半个脑袋和肩膀！
时间仿佛凝固。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歪把子机枪的咆哮，以及巨石后那随时可能出现的、恶魔般的侧影。
一秒……
两秒……
突然！
那鬼子军曹再次探身出来，挥舞着军刀，指向赵猛被压制的方向，似乎要命令调整火力！
就是现在！
林婉清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不大，甚至被周围的喧嚣淹没。但林婉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手腕上，枪口猛地向上一跳！子弹呼啸着飞出，却擦着那鬼子军曹的钢盔边缘飞了过去，在岩石上溅起一溜火星！
“八嘎！后面！”鬼子军曹惊怒交加地缩回头，瞬间发现了弹坑边缘的林婉清！他狰狞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手中的王八盒子（南部十四式手枪）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林婉清！
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林婉清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连躲避都忘了！
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更加清脆、更加凌厉的枪响，如同死神的叹息，从侧上方传来！
那鬼子军曹举枪的手腕连同他小半个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西瓜，猛地爆开一团血雾！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向后栽倒！
赵猛！是赵猛！他在林婉清开枪暴露位置、吸引鬼子军曹注意力的瞬间，如同鬼魅般移动到了一个新的、绝佳的狙击位！一枪毙敌！
“杀——！”刀疤排长怒吼着，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带着战士们如同猛虎下山，扑向失去指挥、瞬间陷入混乱的鬼子残兵！
刺刀见红！血肉横飞！
林婉清瘫坐在冰冷的弹坑里，手中的南部式手枪掉落在泥土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她看着那具倒在巨石后的无头尸体，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但她的目光，却穿过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厮杀，死死锁定了巨石后那几个倒伏的灰色身影。她用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胸前沉重的药箱背带。
战斗，远未结束。熔炉，仍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