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太傅头顶龙蛙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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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儿和泉儿相视一笑，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窃喜，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翻窗溜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室浓重的药墨混合气息，以及拔步床上，头顶顶着一幅滑稽“龙蛙戏墨图”犹自酣睡的大楚太傅。
翌日，宣政殿。紫檀柱撑起高阔穹顶，蟠龙金漆在晨光里流转着威严的辉光。文武百官按品肃立，笏板如林，鸦雀无声。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湖面。
女帝夏紫月端坐于蟠龙金椅之上，玄底金线的十二章纹冕服庄重沉肃，垂落的十二旒白玉珠帘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唇。她指尖正划过一份奏书，听诊器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她腕间折射出一点寒星。
龙椅侧下方，摄政王萧景容一身玄色蟠龙亲王常服，按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地扫视着丹陛之下。
周文渊立于文官之首，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惊悸。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正要出列启奏今春恩科的筹备事宜。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正一正头上那顶象征文臣清贵与端方的玄色四方平定巾。
指尖刚触及巾冠边缘——
“呼啦！”
那顶戴了数十年、从未出过差池的平定巾，竟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开，毫无征兆地脱离了那颗尊贵的头颅，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坠落，最终“啪嗒”一声，轻佻地掉在了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
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住。宣政殿内几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死死钉在了周文渊的头顶。
那颗曾象征着智慧与学识、令无数士子敬畏的、光洁锃亮的“地中海”，此刻暴露在煌煌天光之下！但这并非重点！
重点在于，那本应光可鉴人的头顶，竟被一层浓稠、乌亮、油光发亮的墨色膏体完全覆盖！那膏体涂得极厚，在殿顶透下的光线里，竟反射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黑漆漆的亮泽！更令人窒息的是，在这片浓墨重彩的“画布”之上，赫然用同样浓黑、线条稚拙的墨迹，勾勒着一幅活灵活现的图画！
一只圆头圆脑、鼓着腮帮子、叉着腰的墨色小青蛙，正神气活现地骑在一条同样墨色、张牙舞爪、形态扭曲的长龙身上！青蛙的豆豆眼似乎还斜睨着下方，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无法无天的顽皮！那龙形虽扭曲，却透着一股稚嫩的笔力，分明是小儿涂鸦！
“嘶——”
死寂被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撕裂。百官们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外，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有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被昨日太傅那惊世一舞的后遗症魇住了。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无形的惊涛骇浪。
周文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瞬间僵硬！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颤抖着摸向自己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头顶。
触手冰凉、滑腻！指尖瞬间染上浓黑！
“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那张向来严肃端方、代表着大楚文脉清誉的老脸，先是涨成猪肝般的紫红，继而迅速褪成死灰，最后定格在一片骇人的惨白！他身体晃了晃，像狂风中即将折断的老竹。
萧景容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钉在那只墨色小青蛙上——那鼓起的腮帮子，那叉腰的神气，那歪歪扭扭却透着无比熟悉的顽皮线条……这分明是泉儿那小子的手笔！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射向龙椅之侧侍立的内监。内监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身影迅速没入侧殿阴影之中。
高踞龙椅的夏紫月，目光缓缓扫过太傅那精彩纷呈的头顶“杰作”，又掠过殿下百官那震惊到近乎扭曲的面孔，最后，她的视线在周文渊那张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老脸上停留了一瞬。
白玉珠旒微微晃动，遮住了女帝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微光。她纤细的指尖，在冰冷的蟠龙金椅扶手上，极轻、极缓地叩了一下。
那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得如同金玉相击，瞬间压下了所有细微的骚动和抽气声。
“周太傅，”夏紫月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如同深潭古井，却蕴含着令整个朝堂屏息的威压，“今日大朝，卿家这别致的头面……”她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可是要向朕与众卿，解说一番这头顶的……‘龙蛙戏水图’？”
“轰！”
周文渊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炸开！女帝那平静的诘问，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尖上！那“龙蛙戏水”四个字，更是带着无边的讽刺，将他最后一点体面彻底碾碎！
“陛……陛下！老臣……老臣……”他喉头滚动，发出嗬嗬的怪响，眼前金星乱冒，殿顶盘旋的金龙都在扭曲旋转。他想辩解，想喊冤，想斥责这是无耻的陷害！然而，头顶那冰凉滑腻的触感，鼻尖萦绕的那股混合着松烟墨与草药、此刻却如同毒气般的诡异气味，还有满殿同僚那一道道惊骇、鄙夷、甚至隐含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巨大的羞辱、滔天的愤怒、还有对未知阴谋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高大枯瘦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古树，在满朝文武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再一次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扑倒！
“砰！”
一声闷响，周太傅那张惨白的脸，不偏不倚，正正埋进了他掉落在地的那顶玄色平定巾里。那方象征着他一生清誉与地位的巾冠，瞬间被染上了他口鼻喷涌而出的、触目惊心的鲜红！
“太傅！”
“周大人！”
殿中惊呼四起，乱作一团。几个靠近的官员慌忙上前搀扶。金砖地上，那顶染血的平定巾，旁边是太傅昏迷不醒的身躯，而那颗惹下泼天大祸、涂满浓墨“龙蛙图”的秃头，正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煌煌天光之下，那墨色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诡异而刺目。
夏紫月端坐龙椅，目光沉静如水，穿透晃动的玉旒，扫过殿下的混乱。她并未立刻出声，指尖在冰冷的龙鳞浮雕上轻轻划过。
混乱中，萧景容已无声无息地回到原位，对着龙椅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方才派去查看的内侍带回的消息印证了他的猜测——昨夜太傅府邸，确有“小耗子”光顾的痕迹，书房窗棂上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带着松烟墨气的粘腻黑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