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深不可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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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沉重的雕花门合拢的余音还在梁上震颤，空气里浓稠的惊悸却已被另一种更纯粹的寂静取代。烛火煌煌，映照着御案后夏紫月沉静如深潭的侧脸，也映照着地上周文渊仓皇跌倒时碰翻的砚台，浓黑的墨汁如同蜿蜒的小蛇，在光洁的金砖上爬行。
霜儿的小手还捏着那封皱巴巴的“辞呈”，她低头看看地上刺目的墨痕，又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困惑：“父王？”她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旁边僵立着的萧景容的衣袍下摆，“先生……睡着了吗？地上好凉的。”
萧景容仿佛被这稚嫩的童音从冰封中唤醒，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震怒、被愚弄的羞耻以及面对夏紫月深不可测手段时那丝难以言喻的敬畏，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弯腰，大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轻轻拂去霜儿小辫子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墨星：“先生累了，需要休息。”他的目光越过女儿小小的发顶，落在夏紫月身上，复杂难明，“陛下……早有布局？”
夏紫月并未直接回答，她指尖捻起一块干净的素绢，细致地擦拭着方才刮过青麟墨锭的指甲，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刚才那弹指间湮灭的并非一场滔天阴谋，而只是一粒微尘。“周无真亡，”她声音清泠，如同玉石相击，“太医令亲口所断，凝和殿内药石同源。格物院方向，沈巍既已发声，周成便是瓮中之鳖。周文渊身上那香囊，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萧景容，“证据链环环相扣，非朕布局，而是他们自己，走到了阳光下。”
这轻描淡写的“走到阳光下”，却让萧景宏背脊窜起一股寒意。她不是布局，她是织了一张无处不在的网，只等猎物自己撞上来！他想起霜儿那声石破天惊的“周无真亡”，若非这懵懂稚子无意点破天机，周文渊或许还能狡辩一二……等等！萧景宏心头猛地一跳，目光倏地转向正蹲在地上，试图用辞呈去吸地上墨汁的霜儿。
“霜儿，”萧景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方才……是谁告诉你‘周无真亡’的？”
霜儿抬起头，小脸上沾了点点墨迹，像只小花猫。她眨巴着大眼睛，理所当然地回答：“是泉儿哥哥呀！泉儿哥哥在格物院外面玩，听到里面穿黑衣服的叔叔（暗指内卫）喊的！他说可大声了，像打雷一样！”
格物院！泉儿！萧景宏瞳孔微缩。两个孩子，一个在凝和殿外“偶遇”太医，一个在格物院外“听见”内卫嘶喊？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夏紫月唇角那丝冰凉的弧度似乎深了一分，她看着萧景宏变幻的脸色，缓声道：“童言无忌，却也往往直指真相。陛下以为呢？”
萧景宏默然。他还能如何以为？这分明是夏紫月借一双懵懂儿女之手，行雷霆万钧之事！既将周文渊一系连根拔起，又最大限度地保全了皇室颜面——谁能指责两个四岁稚童是刻意为之？好深的心计，好狠的手段！
“母皇！”脆生生的呼唤打破了御书房内微妙的沉寂。只见小小的泉儿不知何时从侧门溜了进来，他跑得小脸红扑扑，额发汗湿地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用上等紫檀木边角料精心打磨成的“小匣子”。匣子表面光滑，还歪歪扭扭刻着几个符号，细看竟是“爆料墙”三个字的雏形。
“母皇母皇！”泉儿献宝似的把小木匣举到夏紫月面前，大眼睛亮晶晶的，“快看！我和妹妹的‘京城爆料墙’升级版！以后不用偷偷贴墙啦！用这个！”
夏紫月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暖意，她接过那尚带着孩子体温的小木匣，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方小小的、裁剪得边缘毛糙的素绢。“哦？泉儿真能干。”她赞许地摸了摸儿子汗湿的小脑袋，“这匣子做得甚好。”
“是父王帮我们刨光的！”泉儿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随即又凑近夏紫月，神秘兮兮地压低小奶音，“母皇，刚才在外面，我听到穿黑衣服的叔叔喊‘香囊’！还有‘周成’！我就赶紧用‘宝贝’记下来啦！”他献宝似的从小匣子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素绢，只见上面用炭条画着一个歪扭的圈（代表香囊），旁边画了个叉（代表周成），后面还跟着一串鬼画符般的“字”，只有他自己认得那是“解释清楚”。
萧景宏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这对活宝！一个抱着“辞呈”捅破天，一个拿着“爆料匣”记关键！他几乎能想象出，夏紫月是如何“无意”地将两个孩子“放”到关键地点，又如何“纵容”他们发展这“京城爆料墙”的爱好。这哪里是孩童玩具，分明是女帝延伸出去的、最不引人注目的耳目！
夏紫月看着儿子画在素绢上的“情报”，眼中笑意更深。她合上小木匣，递还给泉儿，温声道：“做得很好。不过，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不必都画出来。”她目光转向地上那片墨迹，“霜儿，泉儿，地上脏了，带你们的小鹅‘治安队’去找管事嬷嬷领些清水和布来，把这里擦干净，好不好？要轻手轻脚，不可惊扰了父王处理朝政。”她刻意在“小鹅治安队”和“轻手轻脚”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好！”霜儿立刻忘了地上的墨汁，拉起泉儿的手，兴奋地跳起来，“大白二白！干活啦！”两个小身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清脆的童音和隐约的鹅叫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萧景容看着儿女跑远，心头五味杂陈，既有被利用的不适，又有一丝奇异的释然。他看向夏紫月，语气复杂：“陛下……连孩子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