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刃折》·<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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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三年春,琼林宴的杏花还未落尽,金銮殿上已剑拔弩张。
"臣,监察御史陌尘,参吏部尚书沈晏十大罪!"清朗声音穿透雕梁,惊起檐角铜铃。年轻御史手捧象牙笏板出列,雪白官袍在朱红殿柱间格外刺目。
九龙椅上的皇帝打了个哈欠,沈晏却笑了。他斜倚鎏金凭几,指尖转着青玉扳指,玄色官服绣着暗纹蟒,像条盘踞御阶的毒蛇。
"哦?"沈晏尾音上扬,"本官竟不知自己这么十恶不赦。"他忽然倾身,腰间蹀躞带金钩撞出清脆声响,"陌御史不如说说,昨夜亥时潜入我书房,可是为搜集罪证?"
陌尘广袖中的符箓微微发烫。他确实用了隐身咒,但凡人绝无可能察觉。鎏金面具下的异瞳闪过一丝诧异——这位沈尚书,不简单。
"下官听不懂大人玩笑。"陌尘将笏板举过头顶,"其一,卖官鬻爵;其二,私吞赈灾银……"每说一条,朝臣们吸气声便重一分。这是本朝开国以来最锋利的弹劾。
沈晏突然击掌。掌声里,陌尘的奏折自动展开,朱批如血溅落:"第三条'结党营私'写得妙,可惜漏了张侍郎。"他指尖一挑,陌尘腰间玉佩突然飞入他手中,"就像这和田玉,看着通透,里头可有絮呢。"
陌尘瞳孔骤缩。凡人不可能隔空取物!他暗中掐诀试探,却发现沈晏身上毫无法力波动。
"陛下。"沈晏转身时蟒纹浮动,像活过来般,"臣请调陌御史任尚书省都事。"满殿哗然中,他回头对陌尘眨眼:"正好缺个见证人。"
暴雨夜,陌尘捏着调令踏进尚书府。朱漆大门在身后重重闭合,似野兽合拢獠牙。
"御史大人来得巧。"沈晏披发执灯立在游廊下,素白中衣被雨打湿,透出锁骨一道陈年箭疤,"刚温了梨花白。"
陌尘的鎏金面具滴着水。作为国师时他饮过琼浆玉液,但此刻封印神力,五感与凡人无异。酒香混着沈晏衣上沉水香飘来,他喉结不自觉滚动。
"下官来取贪污案卷宗。"
"急什么。"沈晏突然用冰凉的酒盏贴他脸颊,"先暖暖。"见陌尘不接,他低笑着将酒泼在青石板上,"看,像不像去年户部烧账本的火?"
书房里,陌尘的指尖擦过《贞观政要》书脊。作为活了千年的真神,他见过太多权臣,却看不懂沈晏——案头摆着《洗冤集录》,博古架上却陈列各地贿赂的奇珍。
"卷宗在暗格。"沈晏忽然从背后贴近,呼吸拂过陌尘耳际,"机关在貔貅眼睛。"他的手覆上来,带着薄茧的食指按着陌尘指尖往右旋。咔嗒一声,墙壁露出黑洞。
陌尘僵住了。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他半年来所有弹劾副本,每份都有朱批。最底下压着泛黄的《廉政十策》,笔迹清峻如竹,与如今沈晏的狂草判若两人。
"很惊讶?"沈晏抽出一本奏折,朱砂写的"蠢"字力透纸背,"当年我也这般天真。"他忽然咳嗽起来,袖口沾了暗红。
陌尘本能要施治愈术,硬生生忍住。神力封印后强行施法会遭反噬,但他袖中安神香已换成真正药香:"大人染了风寒。"
"死不了。"沈晏将带血的帕子扔进炭盆,火苗"嗤"地蹿高,"倒是御史大人……"他猛地拽过陌尘手腕,"这鎏金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
面具边缘刮破皮肤,一滴血落在《廉政十策》上。陌尘正要挣脱,窗外惊雷炸响,电光中只见沈晏眼底猩红——不是错觉,他右眼真的闪过血色!
"沈大人!"侍卫惊慌叩门,"江南急报,堤坝又决口了!"
沈晏松开手时,陌尘瞥见他腰间露出一角鱼符。那是……工部修堤的批文?与弹劾他贪污的河工银案有关?
雨更急了。陌尘回到御史台,展开沈晏"无意"落在他袖中的密信。烛火下,墨迹显出隐藏的第二层字迹——竟是河工银贪腐案的真正账本!末尾一行小字:"子时三刻,乱葬岗见。"
乱坟间磷火飘浮,陌尘的符纸在袖中无风自动。他看见沈晏孤身立在无名碑前,往火盆里扔着纸钱。
"三年前这里埋着三百河工。"沈晏的声音比夜枭还冷,"他们修的堤坝,被陈阁老侄子用稻草充石料。"他忽然掀开石碑,下面赫然是累累白骨,"现在,知道为何我贪那些银子了?"
陌尘的鎏金面具映着鬼火。作为国师,他早算出今年有大涝,却算不出人性:"以恶制恶,终将被反噬。"
"那就反噬。"沈晏大笑着往火里倒酒,烈焰腾空照亮他半边狰狞的脸,"我等着看这天!"
回城路上暴雨倾盆。陌尘看着前方踉跄的背影,想起神谕"历情劫需入红尘"。他解下蓑衣疾走几步,却听沈晏嘶哑道:"别过来!"
闪电划过,那人官服后背渗出大片血迹。陌尘这才发现,沈晏腰间根本不是什么工部鱼符,而是块粗粝的磨刀石——他在用疼痛保持清醒!
"沈明卿!"陌尘第一次唤他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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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转身时,雨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他笑得像个疯子:"陌御史,你现在该做的...是写折子参我私掘乱葬岗。"说完直挺挺向后倒去。
陌尘接住他的瞬间,封印裂开细缝。怀中躯体滚烫如火炭,而神明的指尖凝出冰晶。他在天人交战间低头,发现沈晏烧得通红的手里,死死攥着半片从陌尘面具上刮落的金漆。
## 暗室藏心
太医署的药香熏得陌尘眼眶发热。他站在屏风外,听着里面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鎏金面具下的皮肤还残留着沈晏滚烫的体温。封印松动的那一瞬,他差点就要冲破桎梏施展治愈术。
"御史大人。"老太医颤巍巍捧出染血的绷带,"沈尚书背上的旧伤……像是刑具所致。"
陌尘接过绷带的手一顿。三年前沈晏还是翰林院修撰,怎会受刑?他忽然想起乱葬岗那些白骨——正是三年前的雨季。
"啊呀!"里间传来瓷盏碎裂声。陌尘箭步冲入,只见沈晏半裸着上身趴在榻上,右手鲜血淋漓,地上茶盏碎片中躺着枚带血的铜钥匙。
"都退下。"沈晏声音沙哑得像钝刀磨砂。待众人退出,他突然抓住陌尘手腕:"御史台大牢的钥匙,敢接吗?"
钥匙边缘还沾着沈晏的血。陌尘凝视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有几处新伤叠着旧伤,像是定期自虐所致。作为神明,他见过无数酷刑,却在此刻感到一丝陌生的刺痛。
"陈阁老的侄子关在御史台。"沈晏凑近他耳畔,气息灼热,"明日午时,会有人劫狱。"
陌尘瞳孔骤缩。这是试探还是陷阱?他刚要质问,沈晏却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溢出唇角。陌尘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及前硬生生转向,只拽过锦被裹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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