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掌心绽星光(1/1)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樱盛时分》最新章节。
闯入精灵森林那天,我正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直到我看见树洞里蜷缩的精灵幼崽正把月光纺成银线。“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她揉着睡眼递过一团星光。那星光在我掌心发芽,长成连通两个世界的藤蔓。原来被选为精灵守护者的人,永远无法在人类世界留下墓碑。
---
胸腔里堵着一团浸透寒气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林晚拖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细碎又刺耳的碎裂声。城市的轮廓早已被甩在身后,连同那些闪烁的、却照不进心底的灯火,那些喧嚣的、却填不满空洞的噪音。她走得很慢,不是留恋,而是那副躯壳实在太重了,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每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干净”点的地方。一个不被太多人打扰,能让她安静消失的地方。这片传说中的老林子,够深,够野,正合适。
暮色四合,最后一点天光被浓密的树冠吞噬,林子里迅速暗了下来。空气变得潮湿阴冷,裹挟着腐殖质和某种陌生植物的气息。周围的树木形态开始怪异,虬结的枝干在渐深的黑暗中张牙舞爪。她迷路了,或者说,她本就无所谓路在何方。意识有些模糊,身体的热量正在一点点流失,那阵持续的、钝刀子割肉般的头痛,反而奇异地缓和了,变成一种遥远的、麻木的背景音。
就在她靠着一棵巨大的、树皮皲裂如老人脸庞的古树,几乎要滑坐下去时,一阵极轻柔的风,毫无征兆地拂过她的脸颊。风里带着清甜的花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歌唱,用的是一种她从未听过,却直接拨动心弦的语言。几乎是同时,她手背上传来一点微弱的、萤火虫似的亮光,一闪即逝。
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下意识地抬眼望去。风来的方向,树木的排列似乎有些不同,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从那里传来。鬼使神差地,她离开了那棵古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拨开一丛异常茂密的、散发着蓝色微光的蕨类植物,林晚怔住了。
眼前不再是幽暗的森林。巨大的树木通体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树冠在高处交织成一片发光的穹顶。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粒,如同流动的星尘。脚下是厚厚一层发出幽蓝微光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悄无声息。巨大的、像是铃兰一样的花朵垂坠着,花瓣晶莹剔透,内部有液体般的光华在缓缓流转。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清越动人。
这就是精灵森林?童话里才存在的地方?
她像个幽灵一样,在这片美得不真实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枯竭让她对周遭的瑰丽生出一种隔膜感,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盛大演出。直到她被一段裸露在地表、如同巨龙脊背的树根绊了一下,踉跄着扑倒在一个不起眼的、被发光藤蔓半遮掩的树洞前。
洞内很浅,借着藤蔓和苔藓发出的微光,她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个很小很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只有林晚的两个手掌那么大。她穿着用花瓣和叶片缀成的衣裳,一头银发如同月光的纺锤。此刻,她正坐在地上,胖乎乎的小手认真地忙碌着。一道纯净的、银箔般的月光从树洞上方的一个小孔漏下,正好照在她手中。她那小小的手指灵巧地捻动着,那道凝实的月光就在她指尖被抽成发亮的丝线,一圈圈缠绕在她身旁一个用细枝做成的纺锤上。
林晚屏住了呼吸。
小精灵似乎刚完成一段工作,她放下纺锤,抬起小手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碧色眼睛,然后,她看见了洞外的林晚。
四目相对。林晚在那双清澈得如同山间湖泊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苍白、狼狈,眼里的死寂尚未完全褪去。
小精灵没有丝毫害怕,她只是歪了歪头,银发流淌到一边。她看着林晚,看了好久,然后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那哈欠里带着奶声奶气的尾音,她朝着林晚伸出空着的那只小手,掌心向上,用一种带着困意的、软糯的声音轻轻地问: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晚死水般的心底漾开一圈微澜。接她回家?自己连归处都没有,又怎能接引别人?
然而,不等林晚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是摇头,那小精灵又有了动作。她收回揉眼睛的手,在自己身旁那个用月光纺成的、亮晶晶的线团上轻轻一揪,扯下了一小团凝实的、散发着柔和星辉的光。然后,她再次朝林晚伸出手,将那团星光稳稳地放在林晚下意识摊开的掌心上。
“给你,”小精灵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语气理所当然,“它喜欢你。”
那团星光落在掌心,是温热的,不像看上去那样冰冷。它轻轻搏动着,像一颗微缩的心脏。林晚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吸收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种奇异的、酥麻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团星光在她掌心无声地融化,渗入皮肤,下一刻,一株稚嫩的、近乎透明的翠绿嫩芽,从她掌心那道象征着过往无数次无意识划痕的浅淡疤痕处,破皮而出。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出带着细小卷须的茎,缠绕上她的手指、手腕,然后一路向上,蔓过小臂。藤蔓上迅速长出心形的、边缘泛着银光的叶片,随后,一个个米粒大小的花苞点缀其间。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林晚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能感觉到那藤蔓与她血脉相连,它的生长汲取的不是土壤的养分,而是她体内某种近乎枯竭的东西——那冰冷的绝望,那沉重的疲惫,正被这柔韧的绿色细流一点点推开、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