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雪线之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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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那天,县城通往山里的公路被雪截断。邮局的顾望把最后一袋邮件塞进帆布包,对窗口里的同事说:“我走上去。”同事瞪大眼睛:“望哥,雪线以上连牦牛都不肯挪蹄子。”顾望指了指包裹最上层那封贴着退改批条的信:“它等着回家。”

信是木里县中学的作文纸,落款“初一(3)班曲珍”。邮戳停在两个月前,被反复退回三次。信封背面,女孩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如果老师找不到我,就把信交给风。”

顾望三十七岁,左腿比右腿短两厘米,是十九岁追风筝时摔的。那之后,他怕高,却当了十三年邮递员。他把信揣进贴胸的口袋,扣好风纪扣,像扣住一场雪崩的闸门。

雪没过脚踝时,他走到废弃的道班。那里还剩半截土墙和一口塌了半边的锅。墙根坐着个人,穿褐色氆氇袍,怀里抱着一只铝皮水壶,壶嘴冒着白汽。

“要喝茶吗?”那人先开口,汉语带着牦牛绒般的粗粝。

顾望摇头,从怀里掏出信封:“你认识曲珍?”

对方盯着邮戳,忽然笑了:“她的信比我先下山。”

他自称多吉,是曲珍的舅舅。去年冬天,曲珍的阿爸在放牧时坠入冰裂缝,多吉带她去认尸。回程路上,曲珍把作文本撕下一页,折成纸飞机,朝雪谷里扔。多吉问:“写什么?”她说:“写给阿爸的信。”

多吉抬手,指向雾中若隐若现的峰脊:“她现在在经堂,跟老喇嘛学《格萨尔》。”

顾望掂了掂邮包:“那这信……”

“信要走完它自己的路。”多吉把水壶递给他,“就像人要走完自己的雪线。”

雪线以上,风像磨快的刀。顾望的右腿开始疼,旧伤在骨缝里敲鼓。多吉走在他前面,氆氇袍被风掀起,像一只要起飞的鹰。

他们经过一片玛尼堆,石头上的经文被雪糊住,只剩六字真言的“嗡”字还露着半个圆圈。多吉停下来,从怀里掏出糌粑,撒向风中。

“你在喂谁?”顾望问。

“喂那些没来得及回家的人。”多吉说,“他们的魂还挂在山口,等一个口信。”

顾望想起自己父亲。父亲死在青海的采金队,消息传来时,母亲正在给他缝棉裤。那之后,母亲把缝纫机卖了,买了张地图,用红笔圈出父亲可能倒下的每个坐标。她临终前把地图塞进顾望手里:“信送不到,就把人找回来。”

傍晚,他们抵达喇嘛庙。庙是土夯的,墙皮剥落处露出麦秸秆。经堂里点着酥油灯,火苗在风里摇晃,像随时会断的经幡。

老喇嘛盘腿坐在卡垫上,鼻梁上架着副缺腿的眼镜。曲珍跪在他旁边,用炭笔在木板上抄经文。她十二岁,脸被酥油灯熏得发亮,睫毛上沾着金粉似的灯灰。

顾望把信递过去。曲珍没接,反而把木板转向他——上面抄的是《格萨尔》里“地狱救妻”的段落:

“我要用骨头做笔,用血当墨,写下你的名字。”

多吉把信拆开,念出声。信里,曲珍写她第一次看见雪崩,“像阿爸的袍子被风卷走”;写她梦见阿爸变成一只雪豹,“尾巴上系着退色的红领巾”;最后写:“老师,如果信能飞,请告诉阿爸,我的数学考了第一名。”

念完,多吉把信纸折成纸飞机,对准酥油灯的火苗。纸飞机着火,却未坠落,而是沿着经堂的气流盘旋,灰烬落在曲珍的掌心。

老喇嘛睁开眼:“火已送信,魂当归家。”

夜里,顾望宿在庙后的羊圈。多吉抱来一捆干草,垫在他伤腿下。

“明天雪会更大。”多吉说,“你腿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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