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封 茶烟里的碎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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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波妞:

展信时,茶炉上的水正沸着,腾起的雾裹着茉莉落瓣的香,漫过案头。

这味道总让我想起你——连耍赖都带着一股清甜,像上周抢茶荷时,你指尖沾着的茶末,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此刻,我正坐在茶室的老梨木桌前,沸水注入紫砂壶的声响像细雪落地,腾起一丝丝的雾气。

我忽然就想起,上周茶道课的光景里——

那天你闹的笑话,此刻想起来,倒比壶里的茶汤还烫嘴。

李老师刚把那柄刻着松鹤的老碾轮摆出来,你眼睛就直了。

那碾轮沉得很,铜边磨得发亮,松鹤纹里还嵌着经年的茶垢,一看就有些年岁。

你抢在我前头把它抱在怀里,胳膊肘往榻榻米上一撑,下巴抵着碾轮边缘,像护着什么宝贝:

“这玩意儿沉手,压出来的茶末才够细,香才能钻到骨子里去。”

我知道,你是瞧着那松鹤雕得精神,偏要找个正经由头。

果然,你攥着碾轮把时,指节都用力得泛白,碾茶时胳膊转得太急,青绿色的茶末“噗”地溅起来,大半落在你新换的月白袖口上,星星点点的,像谁趁你不注意,撒了一把刚冒头的草籽。

“你看你看。”你还不肯撒手,举着碾轮冲我晃,碾槽里的茶末簌簌往下掉。

“我这茶末细得能飘起来,哪像你用那小破碾子,压出来的粗得能当沙砾。”

你话没说完,抬手抹鼻尖,指尖沾的茶末就蹭了一道绿痕,活脱脱一只偷喝了抹茶的小狐狸,偏还梗着脖子,眼神里全是“我才没输”的得意。

李老师在一旁笑出了声,手里的茶则轻轻敲了敲茶荷:

“傻孩子,碾茶讲的是巧劲,不是蛮力。你这哪是碾茶,是跟碾轮较劲呢。”

你耳朵尖立刻红了,却还是把碾轮抱得更紧,嘴里嘟囔“沉手的才出香”。那模样,比碾槽里的茶末还倔强几分。

阳光斜斜切过木格窗,把窗棂的影子拓在榻榻米上,是满地细碎的菱形,像谁把春天的天光裁成了小块。

李老师跪坐在茶席主位,手里转着茶筅,竹丝在盏中划出轻浅的弧:

“‘和敬清寂’四个字,说到底是要心手相应。手稳了,心才能沉;心定了,茶味自会显。”

你正捏着茶筅练习转腕,闻言突然停了动作,竹丝上的水珠滴在榻榻米上,洇出个小小的圆。

“李老师,”你梗着脖子抬眼,睫毛上还沾着一点阳光的金粉,“我觉得手笨点没关系,心不笨就行。”

你话音刚落,分茶时手腕猛地一抖,半盏茶汤泼在茶筅上。

竹丝弹起的水珠像星子,飞过来,正巧落在我手背上。

那凉意很轻,像春溪里刚捞起的石子蹭过皮肤。

我下意识缩手时,撞见你眼里的光——

比茶室顶上的天窗还亮,比刚沏的头道茶汤还清透,慌慌张张的,却又藏着一点没说出口的雀跃。

后来,你蹲在角落洗茶筅,竹丝沾着的茶渍总洗不净。

你对着那丛青竹嘟囔:

“这破竹子怎么比我还倔,捋都捋不顺。”

我悄悄挪过去,才发现你正用指尖一根一根理竹丝,指腹蹭过竹节时,会轻轻顿一下,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孩。

原本乱糟糟的茶筅,被你捋得根根笔直,竹丝间连半缕茶渣都没留。

“你看。”你忽然抬头,鼻尖还沾着一点没擦净的茶沫,眼里的促狭像刚冒头的春芽,藏都藏不住。

“它们听话了吧?”你把茶筅举到我眼前晃了晃,竹丝在光里泛着青,“就像我以后听你的话一样。”

我望着你指尖残留的茶渍,望着被你捋得服服帖帖的竹丝,忽然就懂了。

所谓“听话”,哪是真的认了输、服了软?

不过是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棱角,磨成能和你掌心相贴的弧度;愿意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藏在每一次笨拙的、认真的迁就里。

就像这茶筅,竹丝本是倔强的,可遇着愿意耐心捋顺的手,便也肯弯出温柔的形状来。

这让我想起,陈叔的故事。

陈叔送新采春茶来的那天,箬叶上的水汽还没干。

他说摘茶时见老槐树上,斑鸠和知更鸟共孵一窝蛋,“鸟可比人明白,窝里暖和,比啥都强”。

我正扫袖口茶末,立刻接话:

“那它们会打架吗?像我和你抢茶碾子似的?”

陈叔笑纹里淌着乐:

“傻丫头,暖和日子过着,哪有空打架。”

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茶饼讲起,年轻时在山里迷路,靠茶树朝向辨方向走了出来:

“向阳的枝芽长得野,背阴的透着一股韧劲,就像人——有人活得张扬,有人活得沉潜,可归根到底,都在土里扎着根。”

你当时正咬着茶点笑,突然呛了一下,茶渣卡在喉咙里直咳嗽。

我拍着你后背时,闻到你衣兜里飘出的檀香——

是前几日在法务部求的平安符,你攥在手里摩挲了半天才塞进衣兜,说“挂着总安心些”。

可我偏瞧见,每次我盯着茶席上的纹路出神时,你指尖就会悄悄勾着符袋的边角,往我这边挪过半寸——

像是怕那点护佑的心意,走得慢了些,落不到我身上似的。

上周三练“点茶”,你非要跟我比谁的茶汤更白。

你手腕转得太急,茶沫子堆成小山,像一朵炸开的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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