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川议徐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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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这么定了。”张献忠大手一挥,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狠厉、决绝与一丝赌徒般的狂热,“传令下去,全军动员。让鞑子们也尝尝,咱西蜀儿郎的厉害。让他们知道,这天下,不是他们想拿就能拿去的!”

“谨遵王命!”殿内文武,无论心思如何,此刻皆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决策已下,战争的机器开始隆隆启动。成都城内外的兵营,顿时喧嚣起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铁匠铺赶制兵甲的叮当声、粮草物资装车运输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预示着又一场大战的来临。

……

就在西蜀王宫定策出兵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徐州战场,已是一片真正的人间地狱。

时近五月,淮北平原的初夏,本应是麦浪初黄、生机盎然的时节。然而此刻,以徐州城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目光所及,尽是狼烟烽火,断壁残垣。肥沃的田地变得焦黑,村庄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尸体腐烂的恶臭以及硝烟的刺鼻气味。

多铎率领的八旗主力,包括满洲正白、镶白旗的精锐,以及汉八旗、蒙八旗各部,再加上原来的明降将张存仁等人麾下的大量伪军,总兵力超过十万,如同铁桶般将徐州围得水泄不通。清军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蔽空,刁斗森严,尤其是那数十门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中购买、并由耶稣会传教士指导操作的红衣大炮,日夜不停地轰鸣,将死亡的火焰倾泻到徐州城头。

城头之上,那面象征着大明王朝的旗帜依旧在飘扬,但早已破损不堪,布满了箭孔和硝烟灼烧的痕迹,如同一位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倒下的战士。

战事异常惨烈。原本部署在徐州一带的江北四镇——高杰、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各部,在清军骤雨般凶猛的攻势下损失惨重。他们本就互不统属,各有算盘,难以形成有效呼应。勇猛躁进的高杰,甚至在一次试图打破包围圈的出城逆袭中,陷入了清军精心设置的重围,虽奋力搏杀,终因寡不敌众,力战而亡。他的部下李成栋、李元胤等人,眼见援军迟迟不至,城内粮草日渐匮乏,而清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在绝望与清军不断的威逼利诱下,最终动摇了,选择了献出他们负责防守的部分城区和营寨,屈膝投降。这一叛变,如同在徐州坚固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流不止的缺口,使得城防形势急转直下。

尽管南京的弘光帝朱由崧接连调派了明军中央系统的刘肇基、高弘图部,来自浙东鲁王系统的张名振、钱肃乐部,以及较早接受招抚的何腾蛟部星夜兼程来援,更是派出了辈分较高的潞王朱常淓亲率号称十万的大军作为后援。同时,孙可望、李定国率领的三万西军精锐,经过艰苦行军,也及时赶到了战场外围。

明军和西军试图在清军包围圈的外围构建一道新的防线,与城内守军形成内外夹击之势。一时间,徐州周围,明军、西军、顺军等多方势力犬牙交错,兵力总和甚至超过清军,形势似乎出现了一线转机。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极其骨感。清军尤其是八旗铁骑的野战能力,远超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联军。多铎与其麾下谋臣、尤其是熟悉明军内情的张存仁,采取了极其高明也极其狠辣的分化瓦解、逐个击破的策略。

他们充分利用联军各部互不统属、号令不一、彼此猜忌、协调不畅的致命弱点。清军以精锐骑兵为核心,发挥其高度机动性,先是佯装主力猛攻位置相对突出的刘肇基部,营造出要中央突破的假象。这一举动,果然吸引了经验不足、急于立功的潞王朱常淓率领其庞大的后援大军前来救援。

就在潞王大军被调动,阵型移动,立足未稳之际,多铎暗遣的真正主力——由满洲八旗和汉军旗精锐组成的突击力量,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猛然窜出,直扑刚刚抵达战场、营垒尚未完全筑成、且多为步兵的孙可望西军。

李定国确实勇不可当,他身先士卒,挥舞长刀,连破清军数阵,阵斩清军一名甲喇章京和数名牛录章京,西军士兵在其激励下也奋不顾身,结阵死战。然而,西军毕竟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且多为步兵,面对八旗骑兵狂风暴雨般的轮番冲击,显得极为吃力。清军骑兵利用速度优势,不断迂回、穿插、分割,用精准的箭雨覆盖西军阵型,再以重甲骑兵突阵。西军虽顽强抵抗,给清军造成了不小伤亡,但自身损失亦是不小,更重要的是,他们被清军优势兵力牢牢钉死在外围预设战场,无法向徐州城靠近半步,内外夹击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几乎破产。

与此同时,清军对徐州城的猛攻一刻未停。那巨大的红衣大炮,将一枚枚沉重的实心弹和开花弹砸向城墙,古老的城墙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下剧烈地颤抖着,多处出现巨大的坍塌缺口,守军只能冒着箭矢炮火,用沙袋、木石、乃至拆毁的房屋梁柱,拼死填补。城内的箭矢、火药、滚木擂石日渐匮乏,粮食也开始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士兵们每日只能分到少量掺杂了糠秕的饼子,许多人身带创伤,却得不到有效的医治,只能依靠意志力硬撑。但他们依旧在军官的带领下,一次次用血肉之躯,堵住缺口,击退那些顺着无数云梯如蚂蚁般蜂拥而上的清军士兵。城上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层层叠叠,护城河的水早已被染成令人作呕的暗红色,粘稠得几乎不再流动,散发着冲天恶臭。

督师史可法与兵部给事中陈子龙,作为城内的最高文官统帅和监军,日夜在城头巡视,鼓舞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士气。史可法本就清瘦,如今更是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破旧的官袍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目光扫过残破的城墙和城外无边无际的清军营垒,带着深沉的忧虑,却依旧坚定。陈子龙跟在身侧,这位江南才子,如今也是满面烟尘,嘴唇干裂,昔日的风流倜傥早已被战争的残酷磨砺得只剩下坚韧与沧桑。

“宪之兄,”陈子龙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指着城外正在重新集结、准备新一轮进攻的清军部队,特别是那些耀武扬威的八旗骑兵,“潞王殿下大军被佯攻牵制,寸步难移。孙可望、李定国的西军被阻于外围,苦战不得脱。城内……箭矢不足平日三成,火药更是所剩无几,粮食……怕是连十日都难以支撑了。军心……自高杰战死,二李叛降后,已是惶惶,若非阁部与黄得功将军等弹压,恐早已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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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沉默地点点头,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他何尝不知局势已危如累卵。他曾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外围联军能在野战中击退清军,或者至少能打通一条补给线,为徐州续命。但现在看来,清军的战斗力、战术执行力远超他的预估,而己方联军的合作,却如同一盘散沙,漏洞百出,被多铎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跑上城头,甲胄上沾满血污泥泞,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与惊惶,递上一份被汗水、血水浸染得字迹模糊的塘报。“阁部,刘总兵和西蜀孙将军联名发来的急报!”

史可法接过塘报,展开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塘报上,刘肇基和孙可望详细描述了外围战事的艰难——清军骑兵的强悍难敌,联军指挥的混乱,各部保存实力、逡巡不前的现状,以及西军为打开通道所付出的惨重代价。塘报的最后,语气沉重地直言,以目前态势,若强行寻求与清军主力决战,非但无法解徐州之围,恐有全军覆没之虞,建议城内守军……考虑放弃孤城,伺机突围,以保全抗清的有生力量。

史可法的手猛地一颤,塘报几乎脱手。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将塘报递给了身旁的陈子龙。陈子龙快速看完,脸上血色尽褪,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无奈。

“突围……谈何容易。”史可法望着城下密密麻麻、旌旗如林的清军阵营,声音低沉得仿佛自言自语,“城内尚有数万将士,无数伤兵,一旦弃城,清军骑兵尾随追杀,能有多少人得以生还?十不存一啊……而且,徐州一失,江淮门户大开,虏骑便可直驱南下,饮马长江……南京……天下……这个责任,你我……如何背负得起?”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份沉痛与绝望,已无需言表。

然而,现实的残酷,从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就在收到塘报的当晚,清军趁着夜色,发动了开战以来最为猛烈、也显然是志在必得的总攻。他们集中了所有精锐,特别是利用降军熟悉地形的优势,猛攻白日里由李成栋部叛降后留下的、由刘泽清部接防但尚未稳固的薄弱环节。

尽管史可法、陈子龙闻讯后亲自赶往那段城墙督战,刘良佐、黄得功等将领也拼死抵抗,身被数创犹自大呼酣战,但那段防线在清军不惜代价的猛攻下,最终还是被突破了。凶悍的八旗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缺口处汹涌而入,激烈的巷战随即在徐州城内每一个角落爆发。从午夜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喊杀声、兵刃撞击声、火铳射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房屋被点燃后的燃烧爆裂声,响彻全城,将这座千年古城彻底变成了修罗屠场。

火光映照着残破的街道、倒塌的房屋和双方士兵扭曲拼杀的面容,地上流淌的鲜血几乎汇成了小溪。史可法在亲兵护卫的死战下,且战且退,试图在城内组织起新的防线,节节抵抗,但大势已去,崩溃如同瘟疫般蔓延。

天亮时分,史可法和陈子龙等人,带着仅存的千余残兵,退守到原先的知府衙门。这里墙高门厚,成为了他们最后的抵抗据点。清军迅速调集兵力,将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史阁部、陈给事中,降了吧,豫亲王多铎元帅敬重二位是忠臣良士,是天下难得的人才。只要肯归顺大清,必定高官厚禄,重用不疑!何苦为那昏聩的朱明殉葬?”清军将领在外高声喊话,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史可法整理了一下早已破损不堪、沾满血污的官袍,拔剑在手,对身旁同样握紧佩剑的陈子龙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决绝:“卧子,看来,你我今日,要在此地为国尽忠,践行臣节了。只可惜……未能保住这徐州,未能挡住鞑虏……”

陈子龙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朗声道:“国事至此,臣节为重。能与宪之兄同死,马革裹尸,是子龙之幸也。黄泉路上,你我结伴,也不寂寞。”

两人相视一笑,竟有种超脱生死的从容,准备带领最后这批忠勇之士,向门外的清军发动最后一次,也是必死的冲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浑身是血、衣甲破碎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破了外围清军并不严密的封锁,来到了衙门内,嘶声喊道:“阁部,监军,陛下……陛下有旨意到了!”

只见一名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太监,在几名同样带伤的锦衣卫保护下,穿过了清军让开的通道,来到了史可法和陈子龙面前。那太监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绫绸圣旨,用尖细而带着哭腔的嗓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徐州战事,胶着日久,将士浴血,朕心甚悯,寝食难安。然虏势猖獗,凶顽异常,外围援军屡战受阻,伤亡惨重,难以破敌。为保全抗清实力,以待天时,以图后举,特谕督师史可法、监军陈子龙并徐州城内全体将士,即可放弃徐州,伺机突围,南撤至淮安一线重整防务。钦此。”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甚至有些仓促,但“放弃徐州”那四个字,却像四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史可法和陈子龙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们坚守了数月,付出了无数将士的生命,承受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最终等来的,却是这道他们内心深处最不愿听到、却又在残酷现实面前不得不接受的旨意。这旨意,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南京朝廷在巨大压力和绝望下,被迫做出的痛苦抉择,也彻底卸下了他们“与城共存亡”的沉重枷锁。

史可法闭上双眼,两行滚烫的热泪再也无法抑制,从深陷的眼窝中汹涌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硝烟和灰烬,蜿蜒流下。他缓缓跪倒在地,向着南京的方向,重重地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屈辱:“臣……史可法……领……旨……谢恩……”

陈子龙也颓然跪倒,手中的佩剑“哐当”一声掉落在青石地上,他双手撑地,肩头剧烈地耸动,无声地痛哭起来。那是一种理想破碎、壮志未酬的极致悲恸。

突围的过程,同样是一场噩梦。清军显然预料到了明军的行动,在其可能撤退的路线沿途设下重重埋伏。刘良佐、刘泽清部在混乱中首当其冲,几乎被打散。黄得功自告奋勇率领本部人马奋力断后,身被数十创,血染征袍,几乎战死,幸得部下拼死救出,侥幸得脱。史可法、陈子龙在刘肇基派出的精锐接应部队拼死保护下,才得以从一条小路冲出重围,仓皇向南而去,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人。

孙可望、李定国率领的西军,接到南京方面传来的撤军命令后,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事不可为,只能且战且走,凭借着李定国超凡的勇武和殿后厮杀,以及孙可望冷静的调度指挥,虽然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但主力尚存,缓缓向湖广方向退去,准备与张献忠本部会合。

当最后一名明军士兵撤离徐州地界,象征着徐州城头最后抵抗的一面残破旗帜,在清军的欢呼声中缓缓倒下,这座屹立于淮海大地、承载了无数历史记忆的雄城,在坚守了数月之后,终究还是在血与火中陷落了。城墙破损,城楼倾颓,城内大部分区域烟火未熄,断壁残垣间尸横遍地,血迹斑斑,一片狼藉。清军的龙旗和各种旗号,插上了残破的城头,在初夏带着暖意的风中猎猎作响,冰冷地宣告着又一块中原战略要地,落入了新兴的清廷之手。

徐州失陷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天下震动。南明朝野上下,原本就脆弱的信心遭受重创,弥漫着一片悲观、失望乃至绝望的情绪。而远在西安休整、同样承受着清军压力的李自成大顺军残部,以及刚刚退入湖广休整的张献忠部,也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压力。由那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戚睿涵竭力促成、尚显脆弱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第一次大规模联合作战,以惨痛的失利告终。未来的道路,似乎变得更加崎岖、更加黑暗,华夏的命运,仿佛正向着无底的深渊,加速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