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疑兵深垒困龙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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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战场。关宁军确实骁勇,面对满洲精锐,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凭借严整的阵型和一股血勇之气,渐渐占据了上风,逼得清军步骑缓缓后退。

戚睿涵也紧握着剑柄,手心沁出冷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目睹冷兵器时代大规模军团厮杀的惨烈场面。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那生命瞬间消逝的震撼,远非书本上的描述或影视剧的演绎所能比拟。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越过混乱的战线,紧紧盯着清军整体的动向。

果然,清军虽然在与明军前军激烈接战,但整体的后退颇有章法,并非溃败,而且后退的方向,隐隐指向一片地势略高的区域。那片区域,土色较新,分布着数十个低矮的、不起眼的土石结构建筑,如同荒原上突然长出的毒蘑菇,静静地匍匐在那里。

“那是……”戚睿涵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瞬间想起了张晓宇在工科实习时,曾痴迷于研究各种防御工事,尤其是那种将明堡、暗堡、地道结合,形成交叉火力的支撑点防御体系。他还曾开玩笑说,这玩意用在古代就是大杀器。

“是碉堡群,张晓宇设计的碉堡!”戚睿涵失声喊道,一把拉住吴三桂的臂甲,语速极快,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长伯兄,快,快令前军停止追击,稳住阵脚。敌军是故意引我们进入那片碉堡的射界。那是陷阱!”

吴三桂闻言,脸色也是剧变。他虽然对“碉堡”的具体形制不熟,但“诱敌深入”、“预设阵地”这些基本的军事常识他立刻明了。他急忙向传令官吼道:“鸣金!前军后撤二百步,重整阵型!”

“铛铛铛铛——”急促的鸣金声骤然响起,穿透战场的喧嚣。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鸣金声响起的同时,且战且退的清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入了那片碉堡区域。紧接着,那片看似安静的“毒蘑菇”群,仿佛瞬间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

“咻咻咻——”“哧哧哧——”

无数箭矢,如同密集的蝗群,从那些碉堡密布的射击孔中倾泻而出。这些箭矢力道强劲,角度刁钻,专门射向缺乏重甲防护的士兵和战马的薄弱处。与此同时,零星的、略显沉闷的鸟铳声也夹杂其中,虽然射速不快,但精准度更高,每一声响,几乎都伴随着一名明军军官或精锐的倒下。

正在追击的明军前军,猝不及防之下,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墙壁!冲锋的阵型瞬间被打乱、撕裂。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成片地倒下,惨叫声瞬间压过了战鼓与号角。他们试图用盾牌格挡,但箭矢来自四面八方,甚至从脚下、侧后的“暗堡”中射出,防不胜防。

“不要乱,举盾,结阵!”前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稳住队伍。

一些悍勇的士兵试图靠近碉堡,用刀斧劈砍,用长矛捅刺,但那碉堡外层是夯土混合着碎石,极其坚固,寻常兵刃难伤分毫。射击孔又小又隐蔽,从外面很难攻击到内部的敌人。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刚才还占据上风的明军,此刻被完全压制在碉堡群前的一片开阔地上,进退维谷。冲锋,冲不破那密集的火力网;撤退,在敌军箭矢追击下,同样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每分每秒,都有忠勇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伤亡数字急剧上升。

吴三桂在望楼上看得双目赤红,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这些都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是关宁军的脊梁!如今却像割草一般被敌人屠戮!

“火炮,我们的火炮呢?给我轰掉那些乌龟壳!”他怒吼道。

然而,明军仅有的几门老式火炮射程有限,精度不高,几发炮弹落在碉堡群中,除了激起一片尘土,并未能造成实质性破坏。而且,火炮刚一发射,就立刻引来了碉堡内更集中的箭矢和鸟铳射击,炮手伤亡惨重。

战场陷入了残酷的僵持。吴军人多,却被这数十个小小的碉堡死死钉在原地,难以施展。鲜血染红了碉堡前的土地,汇聚成涓涓细流,在低温下渐渐凝固成暗红色的冰。

戚睿涵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他仔细观察着清军的反击。箭矢很密集,鸟铳声也时有响起,给吴军造成了大量杀伤。但是……没有连珠铳那特有的、爆豆般连绵不绝的射击声,没有看到毒气弹爆炸后那标志性的、令人作呕的绿色或黄色烟雾,甚至连威力巨大的震天雷(手榴弹/炸药包)的爆炸声也寥寥无几,仅有的几声,听起来也更像是对付密集冲锋的防御性武器,而非主动攻击。

这很不正常。

爱星阿率领的是满洲上三旗的精锐,是多尔衮的嫡系心腹。如果张晓宇研制的新式武器已经大规模配备部队,没理由不在此处使用,以求迅速击溃甚至歼灭吴三桂这支南明联军中最具战斗力的部队。清军现在的抵抗虽然顽强,依靠碉堡之利,给吴军造成了巨大麻烦,但这更像是一种……高效率的消耗战,意在拖延,而非速胜。

“不对……这很不对……”戚睿涵喃喃自语,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眼前的场景、已知的信息、对张晓宇的了解以及对历史大势的模糊记忆碎片拼接在一起。“他们的目的,似乎并非在此地与我们决战,而是……在拖延时间?要把我们主力牢牢牵制在大同城下?”

一个可怕的想法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所有的疑团。

他猛地再次拉住吴三桂,因为激动和恐惧,声音都有些变调:“长伯兄,我们中计了,中了多尔衮和张晓宇的声东击西之策!”

吴三桂正为前线将士的伤亡而心如刀绞,闻言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盯住戚睿涵:“声东击西?你是说……”

“眼前的爱星阿部,根本就是一支疑兵,一支装备了部分常规武器、依托坚固工事的精锐疑兵!”戚睿涵语速极快,几乎不给吴三桂插话的机会,“他们的任务,就是利用这些难啃的碉堡,最大限度地杀伤、疲惫、迟滞我军主力,将我们牢牢拖在大同城下,无法他顾!”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南方,声音因紧张而沙哑:“清军的主力,由多尔衮亲自率领,甚至可能爱星阿本人都不在此地。他们的真正目标,根本就不是大同,而是——”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虚空,仿佛点在地图上某个位置:“——潞安,或者泽州。阮大铖、田仰守潞安,左良玉守泽州。此三人,阮、田乃谄媚小人,素无死战之心,麾下兵卒虽众,却军纪涣散,训练废弛;左良玉虽称骁将,但跋扈骄横,保存实力之心重于一切。多尔衮和张晓宇定然算准了这一点,一旦潞安或泽州有失,我军侧后翼洞开,粮道被断,归路被截。届时,眼前这支拖住我们的爱星阿部,再反过来配合清军主力,前后夹击,我军便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他顿了顿,指着那片仍在喷吐着死亡火焰的碉堡群,继续深化他的分析:“长伯兄,你再看,他们只用弓弩和旧式火铳,一是可能张晓宇打造的新式武器数量有限,优先配备给了执行主攻任务的主力部队;二来,或许就是故意隐藏实力。他们不想过早暴露那些恐怖的连珠铳、毒气弹,以免引起我们的极度警觉,促使我们不惜代价强行突围撤退。他们要的不是在这里击溃我们,而是要把我们困死、耗死在这里,为他们的主力攻克潞安或泽州赢得时间!”

吴三桂听着戚睿涵抽丝剥茧般的分析,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久经沙场,并非想不到疑兵和迂回的可能性,但一是受制于朝廷压力必须求战,二是爱星阿这支“疑兵”也太过逼真和难缠,三是他也确实对阮大铖等人的底线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刻,戚睿涵的分析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三九天的冰水,浇得他通体冰凉,瞬间清醒。他环顾四周,战场上,他忠诚的士兵们仍在浴血奋战,试图攻克那些该死的碉堡,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毫无意义地倒下。而身后,通往潞安、泽州的方向,此刻却安静得令人心慌,那寂静之下,仿佛潜藏着噬人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

若戚睿涵所料为真,那么此刻,在潞安或泽州城下,恐怕正上演着真正的、雷霆万钧的攻势。张晓宇改良的、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火铳,那十发连铳撕裂一切的爆响,那毒气弹弥漫开来的、灭绝人性的惨绿烟雾,那震天雷摧毁城墙工事的轰鸣……那些他尚未亲见却已闻其名、心生忌惮的可怕武器,可能正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南明那些军心涣散的友军头上。

以阮大铖、田仰之流的秉性,面对如此超越认知的打击,他们能坚守多久?一天?半天?还是望风而逃?左良玉又会作何选择?是奋力抵抗,还是保存实力,稍触即退?

他简直不敢细想。

“睿涵,若你所言成真……”吴三桂的声音沉重无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位见惯了生死、习惯了战场残酷的名将,脸上也浮现出罕见的疲惫、无力和……一丝恐惧,“我军此刻已危如累卵,身处万丈悬崖之边缘!”

他望着前方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又回头望了望南方那片看似宁静、却可能已天翻地覆的后方,拳头紧紧握起,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苍白得毫无血色。

“进,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徒耗我精锐兵力,于事无补;退,则若阮大铖等人已溃败,清军主力占据要地,我军立刻陷入重围,且立刻坐实了‘畏战溃逃’、‘丧师辱国’的罪名,南京那帮人绝不会放过我!这……这简直是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死路!”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苦涩与愤懑。战场的喧嚣、将士的哀嚎仿佛在那一刻远去,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困境感,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中军大旗下的吴三桂、戚睿涵以及几位核心将领紧紧包裹,几乎喘不过气。

戚睿涵同样心情沉重,仿佛压着千钧巨石。他凭借对历史走向的模糊记忆(他知道南明内部倾轧和军阀混战最终导致覆灭),对张晓宇能力与性格的了解(聪明、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推断出了这个最坏的可能。然而,破局之法又在何方?

现有的兵力,不足以迅速歼灭当面的碉堡守敌,即便不惜代价强攻下来,自身也必然伤亡惨重,无力再战。而后方潞安、泽州的虚实,他们一无所知,派出的斥候杳无音信,可能早已被清军的游骑猎杀。难道,历史的惯性真的如此巨大?即便他这只意外的蝴蝶扇动了翅膀,联合了吴三桂与南明,初步扭转了山海关之后的瞬间局势,依然无法改变在山西遭受战略性重挫的命运?汉人江山的气数,真的尽了吗?白诗悦、袁薇……他还能再见到那个时代的她们吗?还有张晓宇,他们之间的恩怨,难道要在这古老的战场上,以这种方式了结?

风更冷了,卷着浓烈的血腥气、硝烟味和泥土的腥味,吹动着猎猎旌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为这危局,为这无数逝去的生命,奏响的挽歌。

吴三桂沉默了许久,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显示着内心的激烈挣扎。最终,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充满了无力感的语气说道:“传令……前军各部,交替掩护,逐步后撤至安全距离,依托营寨防御。多派精锐斥候,不惜一切代价,分多路向南、向西南探查,尽快探明潞安、泽州方向的真实情况。各部加强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这无奈的话语,道出了此刻最现实,也最令人不甘的选择。胜利的希望似乎正随着夕阳一同沉下地平线。大同城外的这片战场,在经历了最初的激烈碰撞后,陷入了一种更为残酷、更令人焦虑的僵持与等待之中。而决定这场战役,乃至可能影响整个中原命运的天平,其关键的砝码,或许早已不在此处,而是在那寂静南方可能正在上演的、另一场更加绝望的攻防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