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青锋初试(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明末穿越,闯王一统》最新章节。
永昌十一年的北京二月,春意仿若羞怯的处子,在冬日的余威下试探着探出头来。昨夜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悄无声息地润湿了城内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街巷,清晨时分,积水映照着灰白色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泥土苏醒的腥甜气息,其间又隐约缠绕着一丝清冷梅香,若有若无,勾人心魄。寒意尚未褪尽,湿冷的风穿过街巷,但那份属于春天的、蠢蠢欲动的生机,已然在墙角砖缝、枝头嫩芽间悄然萌发。
光禄大夫府邸,这座融合了前明规制与大顺新风的宅院,在晨雾中显得静谧而庄严。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温暖景象。上好的银霜炭在精致的黄铜炭盆里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自门窗缝隙侵入的料峭春寒,也将一室映照得暖意融融。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书卷的陈香,以及一丝来自博山炉的、清雅的檀香气息。
戚睿涵,这位身负传奇经历、曾扭转乾坤的穿越者,如今的大顺光禄大夫,正闲适地坐在靠近窗边的一张宽大黄花梨木圈椅上。他身着一件湖蓝色直缀便袍,料子柔软贴身,衬得他愈发显得从容。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质地极佳的羊脂玉佩,那玉佩温润如凝脂,在他指尖流转,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窗外庭院中那几株初绽的杏花上,粉白的花苞在料峭春风中微微颤动,带着一种脆弱的美丽。随后,他的视线缓缓收回,掠过书房内或坐或立的五位女子身上,她们姿态各异,却自成一幅和谐而充满生命力的画卷。
靠近书架旁,白诗悦与袁薇正低声交谈。白诗悦穿着一身月白绣淡紫兰花的襦裙,气质温婉如玉,她手中捧着一本显然是古物、边角有些磨损的琴谱,正与袁薇指点讨论。袁薇今日着一身水绿色衣裙,发髻轻挽,神情专注地倾听着,偶尔伸出纤长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拨动,仿佛在模拟琴弦的震颤,她的侧脸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静美。
书房中央的空地上,董小倩则是一身利落的暗红色劲装,长发束成高马尾,正神情专注地保养着她那杆心爱的马槊。她用一块沾了特制油脂的细麂皮,一遍遍细细擦拭着狭长而锋利的槊锋,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槊刃反射着炭盆的光,偶尔掠过一道寒芒,与她沉静如水的面容相映,透着一股飒爽英气。
窗边的另一张紫檀木嵌螺钿茶几旁,刁如苑斜倚着椅背,手中拿着一本蓝皮账册,眉头微蹙。她身着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缎面对襟褙子,下系同色马面裙,腕上一对碧玉镯子随着她翻动账页的动作轻轻相碰,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显然,她名下那些遍布南北的产业事务,即便在此刻清谈之时,也牵动着她的心神。
而在靠墙的一张宽大书案前,刘菲含正伏案工作。她穿着简便的浅灰色棉布裙袄,鼻梁上架着一副她自己设计、由水晶磨制的“眼镜”——在这个时代堪称奇物。她面前摊开一张质地上乘的绢帛,上面用细炭笔画满了复杂的几何图形和难以辨认的符号、数字。她时而凝眉沉思,咬着笔杆;时而运笔如飞,在绢帛空白处快速演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演世界之中。
书房内一时只有炭火的哔剥声、书页翻动的轻响、袁薇偶尔的低语、以及董小倩擦拭兵刃稳定而轻微的摩擦声。一种宁静而专注的氛围弥漫其间。
戚睿涵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一圈后,重新投向窗外,望着那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杏花,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刚得的消息,兖州大水,灾情比预想的要重。朝廷月前拨下的第一批赈灾粮款,至今未能有效发放到灾民手中,各地怨声渐起。陛下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已决定派遣钦差前往查探。”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激起了涟漪。
白诗悦率先抬起头,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忧虑,她放下手中的琴谱,轻声道:“赈灾事宜,关乎民生根本,万千灾民翘首以盼。若有蠹虫胆敢在此等关乎人命的大事上动手脚,中饱私囊,受苦受难的还是最底层的百姓。不知陛下此番派了何人前去?”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对时局清晰的认知和对民生的深切关怀。
“户部左侍郎,米桂琦。”戚睿涵答道,指尖的玉佩停止了转动。
“米喇印将军之子?”袁薇略显惊讶地放下虚按琴弦的手,“他年纪似乎不大,听闻去年才升任左侍郎。”
“正是,今年方二十六岁。”戚睿涵点头确认,“陛下之意,正是要借此机会历练年轻官员。米侍郎在户部观政以及此前在地方任上,素以清廉正直、锐意任事闻名,或能如利刃般,涤荡兖州官场的污浊之气。”
这时,刁如苑合上了手中的账册,发出轻轻的“啪”声。她抬起眼,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她经商多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见惯了人心险恶与官商勾结的把戏,语气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种审慎与洞察:“二十六岁,初涉中枢,又骤得钦差重任,锐气定然有余,只怕……经验不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兖州那边,据我所知,漕运、盐务、地方士绅关系盘根错节,早已自成体系。那些积年的地头蛇、老油条的官吏,最擅长的便是应对上官检查,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米侍郎满腔热血而去,怀揣着陛下的信任和为民请命的抱负,这自然是好的。但若不能戒骄戒躁,沉下心来,识破那些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手段,恐怕非但不能查明真相,反而……”她声音微沉,“反而有被那些人精心编织的罗网困住,甚至被拖下水、同流合污之虞。陛下此举,用心良苦,但我总觉得,对于米桂琦而言,有些仓促和冒险了。”
刘菲含也被这边的讨论吸引了注意力,暂时从她那充满符号与逻辑的世界里抽身出来。她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独特的水晶眼镜——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尽管眼镜并不会滑落。她的语气平静而客观,带着一种基于数据分析的理性:“根据我建立的官员行为模型,结合历史类似案例进行推演,数据显示,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缺乏地方主政经验的年轻官员,首次独立处理涉及范围广、利益链条复杂的大型贪腐案件时,因缺乏应对盘根错节的人际网络、识别高度隐蔽的舞弊手段以及抵御群体性软抵抗的经验,失败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三点七。米侍郎此行,变量太多,不可控因素远超可控因素,仅从概率学角度看,前景不容乐观。”
董小倩擦拭马槊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兵器般,带着一丝清冷的金属质感:“官场如战场,甚至比战场更为凶险。战场之上,明刀明枪,胜负往往取决于实力与勇气;而官场之中,多是笑面虎,背后捅刀子,陷阱环环相扣。米侍郎虽出身将门,耳濡目染的或是战场上的直来直往、斩将搴旗,但与官场上的曲径通幽、借力打力,终究是两回事。他能否适应这种规则完全不同的‘战争’,犹未可知。”
袁薇接过话头,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潺潺流水,但其中也蕴含着担忧:“希望米侍郎能如史书所载的那些清官能吏一般,譬如包拯、海瑞,守得住本心,看得穿迷雾。此行的关键,或许不在于他是否清廉,而在于他能否识别那些看似合规、实则漏洞百出的账目文书;能否洞察地方官员言语中的陷阱与敷衍;能否抵挡住糖衣炮弹的层层侵蚀,无论是金银美色,还是更为隐蔽的、诸如名声威望之类的诱惑;最重要的是,能否在可能出现的孤立无援、上下蒙蔽之时,依旧保持清醒,坚持道义。‘洁身自好’四字,说来容易,行来却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戚睿涵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她们从不同角度分析了米桂琦面临的困境和潜在的风险。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庭院中的薄雾在阳光的驱赶下正慢慢变淡,但远处屋脊的天空依旧显得有些阴沉。这景象,莫名地让他联想到了远方兖州官场上的迷雾——那由人情、利益、谎言交织而成的深沉难测的迷雾。“是啊,”他轻声喟叹,仿佛自语,又仿佛是说给众人听,“我们都希望他能秉持一颗公心,如同利剑般撕开那层厚重的伪装,还兖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但如苑姐所言不虚,锋芒太露,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番兖州之行,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猝然而至的淬火历练。是百炼成钢,还是……就此折断,皆在他一念之间,亦在时势造化。”
与此同时,位于城西的海晏伯府内,气氛却并非全然是临危受命的激昂与壮烈,更掺杂着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
米桂琦身着簇新的青色孔雀补子官袍,腰系银带,头戴乌纱,虽努力模仿着老成持重的模样,但眉宇间那抹飞扬的神采,眼底跃动的光芒,却清晰地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与振奋。年仅二十六岁,便被陛下委以钦差重任,巡查兖州赈灾事宜,这无疑是对他能力与品格的极大认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施展抱负、青史留名的绝佳机会。
他的父亲,海晏伯米喇印,这位昔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抗清名将,如今虽因年岁和旧伤赋闲在家,但魁梧的身形、锐利的眼神依旧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他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儿子,眼中既有“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欣慰,更有一种深沉的、难以化开的忧虑。
“桂琦,”米喇印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历经沧桑的沙哑,“你年少得志,蒙陛下信重,授此钦差之权,此乃殊荣,亦是我米氏一门的荣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则,你需谨记,官场之水深不可测,其下暗流汹涌,尤甚于为父当年所面对的千军万马。兖州此次水患,波及数县,赈粮款项数额巨大,却迟迟未能下发,其中牵扯之广、利益之深,必然超乎你的想象。你初涉此等复杂事务,那些积年的胥吏、地方上的官员、乃至盘踞地方的豪强士绅,哪个不是老于世故、老谋深算之辈?他们应对上官检查的手段层出不穷,欺上瞒下已是家常便饭。为父只怕你……心思单纯,被他们的表象所迷惑,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甚至……”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沉重,“甚至被他们拖下水,玷污了自身清誉,更辜负了圣恩。”
米桂琦感受到父亲话语中的千斤重量,他躬身行礼,姿态恭敬,但抬起的脸上却写满了坚定与自信:“父亲大人教诲,孩儿字字句句谨记于心。然,陛下临行前亦曾勉励,正因孩儿年轻,心怀正义,血气方刚,更应深入险地,多加历练,为国分忧,为民请命。孩儿必当时刻警醒,恪守清廉,明察秋毫,定要查明真相,将蠹虫绳之以法,绝不辜负陛下天恩,亦绝不辱没我米氏家门清誉!”
一旁米桂琦的母亲马夫人,看着儿子一身官袍、意气风发的模样,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与骄傲,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对米喇印说道:“老爷,你呀,就是过于谨慎了。桂琦如今已是朝廷三品大员,自有主张。陛下圣明烛照,既然用他,自有陛下的道理。咱们桂琦秉性纯良,能力出众,你只管放手让他去做,秉公处理便是。定能马到成功!”她的言语中充满了对儿子的无限信任与期待。
米桂琦在府中仆役的协助下,最后清点着行装。官印、文书、随身衣物、以及一些必要的银两,一一准备妥当。就在他意气风发,准备踏出府门,登上等候在外的钦差仪仗,奔赴那未知的兖州之际,府门外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老和尚,手持一根看似普通的木质禅杖,悄无声息地立于海晏伯府门前斑驳的石狮旁。他声称云游至此,感知天象有异,特来为即将远行的钦差大人算上一卦,以卜吉凶。
门房见其衣着朴素,形貌奇特,只当是化缘的游方僧,本欲如常驱赶。恰在此时,米桂琦整顿好衣冠,在随从的簇拥下大步走出府门。或许是出于一种对未知前路的微妙感应,或许是那老和尚卓然不群的气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手制止了正要上前呵斥的门房。
“大师有何指教?”米桂琦立于台阶之上,语气还算平和,但那份属于年轻高官的矜持与隐隐的疏离感,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老和尚并未因他的身份而显出丝毫怯懦,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世情的眼睛,在米桂琦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古刹钟声,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上:“潜龙勿用,或跃在渊,无咎。”
这没头没脑、仿若谶语的偈语,让米桂琦微微一怔。潜龙勿用?《易经》乾卦的初爻,是说要隐藏蛰伏,等待时机,不宜有所作为?这分明是在暗示他此时不应出京,不应担当此任?而“或跃在渊,无咎”——龙或腾跃而上,或退处在渊,均无咎害。这又似乎暗示着某种机遇与风险并存的境地,需要审时度势。他自幼读圣贤书,讲求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素来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命理卦象之语。更何况,眼下他圣眷正隆,肩负皇命,胸怀壮志,正是要大展拳脚、建功立业之时,岂是这老僧口中需要“勿用”的“潜龙”?这预言,与他此刻的心境和认知,格格不入。
“胡言乱语。”米桂琦眉头蹙起,心中那点因皇帝信任而膨胀的自信,以及被这晦涩预言隐隐冒犯的不悦,让他对这看似莫测的警示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他挥了挥手,语气带上了几分属于官员的威严与不耐,“本官奉旨出巡,查勘灾情,整顿吏治,关乎国计民生,岂能信此等虚妄无稽之言?来人,取些斋银与这位大师,送客!”
老和尚并未因他的驱赶而恼怒,也未去接仆役递过来的银钱,只是又深深地看了米桂琦一眼。那目光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能穿透他崭新的官袍,直视其内心那颗因年轻而略显浮躁、因顺境而有些骄矜的心。他低垂眉眼,双掌合十,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随即转身,拄着禅杖,步履沉稳地离去,灰色的僧袍背影很快便消失在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的、空旷的街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米桂琦站在原地,望着老和尚消失的方向,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安,但旋即被他强行压下。僧人之言,不过是江湖术士蛊惑人心、故弄玄虚的伎俩,岂能动摇他查明兖州真相、为民做主的决心?定是近日忙于准备,思虑过多所致。他甩甩头,仿佛要将这短暂的不快与那谶语一同抛诸脑后。他整了整官袍的衣领,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带着精心挑选的几名随从,昂首阔步,走向那代表着钦差权威、装饰华美的车驾仪仗。旌旗在微风中舒卷,护卫们铠甲鲜明,一切都彰显着皇权的威严与他此刻的意气风发。
兖州府城,位于山东腹地,地处南北要冲,本应是商贾云集、烟火鼎盛之地。然而,此时虽已过了洪水肆虐最危急的时刻,但整座城池内外,依旧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与悲凉气氛。
官道两旁,原本的农田屋舍被洪水摧毁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断、低矮破败的窝棚,用破烂的草席、树枝和泥土勉强搭建而成,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散。窝棚间,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他们或坐或卧,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失去了对生活的期盼,只有偶尔看向官道时,才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期盼,是畏惧,亦是深深的无奈。空气中飘散着潮湿的霉味、劣质草药的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绝望的沉寂。早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却驱不散这笼罩在灾民头顶的阴霾。
兖州知府赵在武、同知喻兴伟、通判毕颙,早已得到京中快马传来的密报,知晓了这位年轻钦差大臣米桂琦的行程与底细。此刻,三人正聚在府衙后堂一间门窗紧闭的签押房内。烛台上的灯焰跳动着,映照着他们神色各异、心思不同的脸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