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碎裂陶土中的旷世图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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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范铸鼎:碎裂陶土中的旷世图腾

浇注后的陶范鼎模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内部蕴藏着滚烫的毁灭与新生。作坊区弥漫着焦土和水汽蒸腾的呛人气息,混合着匠人们粗重压抑的喘息。火眼焦黑的手臂敷着湿泥,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会引发一阵肌肉痉挛,但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那座冷却中的范模上,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陶土,看清里面那正在凝固的命运。

一、生死冷却:漫长煎熬里的无声祈祷

浇口被湿泥封死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三夜。

那座巨大的、包裹着青铜鼎胚胎的陶范,如同一个酝酿着惊雷的秘密,矗立在作坊区的角落。表面依旧温热,细小的水珠沿着范壁缝隙无声渗出、滑落,在夯土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金属腥气和焦糊味,绷紧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该……成了吧?”学徒泥鳅背上的鞭痕还火辣辣地疼——那是浇注失误的惩罚。他蹲在离范模不远的地方,眼巴巴地望着,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灼伤的手腕裹着破布,一动就钻心地疼,但比起内心的煎熬,这点疼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他脑子里反复闪回火眼叔扑救锡粉时那道灰影,还有自己失手时铸师伯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万一……万一因为自己洒了锡粉,炉子里的铜水不对味,这鼎……他不敢想下去。

“闭嘴!”负责看守鼎范的师兄“虎牙”烦躁地低喝,“火候不到,惊了‘鼎魂’,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他其实心里也打鼓。这鼎是给王畿附近一位大贵族“侯”的祭器,纹饰繁复,器型宏大,工期本就紧张。过了今天还不开范,怕是要误了祭祀的吉期。

不远处,负责制范的老匠人“范叟”正佝偻着腰,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鼎范外壁预留的几道气孔边缘,感受着细微的温度变化。他十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满了洗不掉的细密陶土粉末,一辈子都在跟泥巴打交道。这鼎范,是他带着徒弟们花了整整三个月的心血:先在蜡模上精心雕刻出饕餮云雷纹饰,再用极细的泥浆一次次敷涂、阴干,反复数次,最后包裹厚泥高温焙烧成型。每一个步骤都如履薄冰,稍有差池,纹饰就会模糊,器型就会变形。此刻,他布满皱纹的额头沁出汗珠,低声祈祷:“列祖列宗,土灵庇佑……纹要清,型要正啊……” 鼎范的成败,就是他手艺的生死簿。

铸扶着火眼,两人慢慢踱到鼎范前。火眼焦黑的胳膊僵硬地垂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他凑近范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孔,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品尝空气中残留的味道。

“铜气沉下去了,”火眼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腥气淡了,多了点……冷铁的味道。成了。” 他这三个字,像定海神针般瞬间稳住了周围所有人浮动的心神。

铸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一丝。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他向身后一名精壮汉子微微颔首:“开范。”

二、范碎鼎出:生死一瞬的青铜初啼

“开范——!” 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划破了作坊区沉闷的空气。

早已准备好的几名壮汉立刻围了上去。他们手里拿着特制的木槌和铜凿,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木槌轻轻敲击在陶范外壳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噗!”

一块巴掌大的陶范碎片应声剥落,露出里面一层颜色略深、质地更细腻的泥土——这是包裹在青铜胚胎外面的内范。

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奇异金属甜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慢!再慢点!”范叟紧张得几乎要扑上去,声音都变了调,“外范碎了没事,千万不能伤了内范纹路!” 他清晰地记得,为了鼎腹那圈交错的蟠螭纹,他如何在豆大的油灯下,用针尖一点点剔出最细的线条。

泥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顾不得规矩,踮着脚往前凑,眼睛死死盯着那剥开的缺口。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越来越浓烈的金属气味,宣告着里面确实隐藏着某种非凡的存在。

敲击声变得密集而谨慎。大片大片的灰褐色外范陶土被剥离、剥落,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称为“范蜕”)。渐渐露出了里面内范的轮廓。内范上,清晰地印着反向凸起的纹饰——那是未来青铜鼎身上的凹槽纹路。虎牙拿着一把软毛刷,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及时刷掉剥落时扬起的尘土,生怕细微的砂粒掉进那精美的纹饰凹痕里。

范蜕堆积如山。鼎的形态在破碎的陶土中艰难地显现:先是三只粗壮的锥足,然后是浑圆的鼎腹,最后是宽阔的口沿和庄严的立耳……青绿色的金属本体如同初生的婴儿,被剥离了包裹的胎衣,在夕阳的余晖下,第一次向这个世界展露真容!

“有纹!饕餮纹出来了!”一个眼尖的匠人指着鼎腹一处率先显露的地方,激动得声音发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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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精神一振,动作更加快了几分。泥鳅终于挤到了一个能看清的位置,他屏住呼吸望去——

青绿色的鼎腹上,阴刻着狰狞的兽面!突出的双目圆睁,獠牙毕露,卷曲的鼻吻和繁复的卷云纹缠绕交织,充满了神秘而威严的力量感!虽然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陶土粉和内范碎屑,但那清晰锐利的线条轮廓,已足以让所有懂行的人心头狂跳!

“成了!纹饰没糊!”

“器型正!没歪!”

压抑不住的欢呼如同细微的涟漪,在匠人们紧绷的脸上漾开。火眼的嘴角也终于扯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

然而,就在这喜悦刚刚升腾的刹那!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像冰面突然绽开的裂痕!

所有人的欢呼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紧接着是范叟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

三、裂痕背后:祭器下的血色微光

碎裂声来自鼎腹靠近底部的一处转折!一块巴掌大的陶范碎片在剥离时,不知是粘得太紧,还是内范本身有了无法察觉的细微裂缝,竟然带下了一片薄薄的、青绿色的金属!那片金属还粘连着一些碎裂的内范陶土,形成了一个刺眼的、不规则的豁口!

那豁口像一张嘲讽的嘴,正对着鼎身上一只饕餮兽面弯曲的鼻吻!完美的威严瞬间被撕裂!

时间仿佛凝固了。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那刺眼的豁口上,青绿色的金属断茬闪烁着冷冷的、无情的寒光。作坊区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范叟绝望压抑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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