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断剑祭·血色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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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着“赦”字符文的诡异根须,如同地狱的烙印,深深烙在云知微的指尖,也烙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深处。沈砚离去时那冰冷苦涩的嗤笑、那被千钧重担压垮的孤绝背影,连同那句“你欠我的……是什么了?”的诘问,日夜在她脑中盘旋、啃噬。巨大的恐惧与更深的迷惘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熏笼边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她不敢再碰任何汤药,连青霜端来的清水都带着疑惧。寒毒失去了那诡异根须的压制(或者说催化?),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骨髓深处疯狂流窜,发作得愈发频繁剧烈。每一次寒潮涌来,都如同被投入冰窟,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意识在极致的冰冷与混沌中沉浮,眼前幻象重重,尽是狰狞的烙印、染血的断钗,还有沈砚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痛楚的墨瞳。
父亲云崇山再未踏入她的房门。那夜书房的冲突和女儿房中倾泻的药渣,似乎彻底斩断了父女间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联系。云府上下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唯有云知远每日怯生生的探望,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短暂地漾开几圈微澜,旋即被更深的冰冷吞没。幼弟懵懂的眼神里,盛满了对姐姐的担忧和对这府中沉重氛围的恐惧,这更让云知微心如刀绞。她只能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冰冷颤抖的手抚摸着弟弟柔软的头发,给予他无声的、微弱的慰藉,内心却早已被无边的绝望浸透。
日子在寒毒的反复折磨和死寂的煎熬中,沉重地碾过。直到一个阴沉的早晨,细密的冷雨敲打着窗棂,带来料峭的春寒,也带来了兄长云铮三周年的忌日。
府邸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肃杀。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纸钱燃烧后特有的、带着灰烬气息的沉闷味道。仆人们皆着素服,步履匆匆,面容沉郁,不敢高声言语。灵堂早已布置妥当,白幡低垂,巨大的“奠”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云铮的牌位前,供品堆积如山,香炉里三炷手臂粗的线香正无声地燃烧着,青烟笔直,如同通往幽冥的引魂幡。
云知微被青霜搀扶着,裹着厚重的素白狐裘,一步步挪向灵堂。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混合着灵堂内浓郁的香烛气息,让她几欲作呕。她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单薄的身体在宽大的孝服里瑟瑟发抖,如同风中的残烛。然而,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那是支撑着她残破身躯、挣扎到此的唯一力量。她要去祭拜兄长,去那个冰冷牌位前,寻找一丝早已消散的、虚幻的暖意,也寻找一个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灵堂内,云崇山早已肃立在供案之前。他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身躯裹在同样素白的麻衣里,却挺得笔直,如同一尊沉默的石碑。只是那背影,在缭绕的青烟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孤绝与沉重。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把断剑。
那剑只剩下半截残躯,剑身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和无数细密的崩口、卷刃,如同被无数恶兽啃噬过,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锋芒。唯有靠近护手处的剑脊上,依稀可辨两个模糊的篆字——“云铮”。这是兄长云铮出征时佩带的宝剑,是随他一同“归家”的、染满主人鲜血的遗物。
云知微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半截冰冷的断剑上。那斑驳的暗红锈迹,在她眼中瞬间化为兄长温热的鲜血,正从冰冷的剑身汩汩流淌!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兄长的音容笑貌,他临行前揉着她发顶的温暖手掌,他意气风发谈论封狼居胥时的明亮眼神……无数鲜活的记忆碎片,被眼前这冰冷的断剑彻底撕碎、凝固!寒毒在这极致的情绪冲击下骤然爆发,刺骨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
“阿……兄……”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低唤,如同受伤幼兽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云知微喉咙深处挤出。她挣脱了青霜的搀扶,踉跄着向前扑去,想要触摸那冰冷的遗物,仿佛能从中汲取兄长最后的气息!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断剑的刹那——
“铮儿!”
一声嘶哑、饱含着无尽痛楚与思念的呼唤,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灵堂中炸响!
云崇山猛地转过身!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扑过来的女儿,眼神却空洞而遥远,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看到了另一个英姿勃发的身影!那紧握着断剑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根根骨节泛白,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幻视,让这位兵部尚书彻底迷失在亡子的幻影与现实之间!
“铮儿!我的铮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云崇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癫狂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他猛地张开双臂,竟是要将扑来的云知微当作归来的云铮,狠狠拥入怀中!
“爹爹!我是微微!”云知微被父亲眼中那陌生而狂热的疯狂彻底吓住,巨大的恐惧让她猛地向后缩去,尖声哭喊!
“微微?”云崇山张开的双臂僵在半空,眼中那狂喜的光芒如同被冷水浇灭,瞬间黯淡、扭曲!他看着女儿眼中清晰的恐惧和抗拒,看着那张酷似亡子、却又分明属于女儿的脸庞,巨大的失落、被冒犯的狂怒、以及连日来被诡异墨香反复侵蚀、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不!你不是!” 云崇山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那紧握断剑的手,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驱赶不祥之物般,狠狠挥向云知微!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云知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肩头!剧痛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炸开!她纤细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毫无防备的、来自至亲的暴力狠狠掼飞出去!
“啊——!” 她凄厉的惨叫与身体撞翻供案边缘香炉的巨响同时响起!
沉重的青铜香炉翻滚着砸落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滚烫的香灰混合着尚未燃尽的线香,如同火山喷发般四散飞溅!灼热的灰烬如同无数细小的火炭,狠狠烫在云知微裸露的手腕和脖颈上!刺鼻的灰烬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灵堂!
“姑娘——!”青霜撕心裂肺的哭喊淹没在混乱的巨响和弥漫的烟尘中。
云知微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肩头旧伤撕裂般的剧痛、被香灰烫伤的灼痛、体内翻江倒海的寒毒,以及心口那被至亲彻底撕裂的、灭顶的绝望,如同无数把利刃,瞬间将她凌迟!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狂涌!
“噗——!” 一大口带着刺骨寒意的淤血,混合着无法承受的巨大悲恸与绝望,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凄厉的泼墨,瞬间染红了身前冰冷的地砖和散落的、滚烫的香灰!
血雾弥漫在呛人的烟尘里,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微微?!”
混乱的烟尘中,云崇山似乎被这刺目的鲜血和女儿凄惨的模样短暂地拉回了一丝清明。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剧烈抽搐、口鼻溢血的女儿,眼中那狂怒与癫狂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如同被冰水浇透的惊愕、茫然,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与悔恨!
“微微!”他踉跄着想要上前,脚步却如同灌了铅。
“别过来!”云知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出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她挣扎着,不顾浑身的剧痛和灼伤,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只想逃离这可怕的地方,逃离这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父亲!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肩头撕裂的伤口和心口被彻底碾碎的剧痛!
混乱的脚步声从灵堂外涌入,是被巨响惊动的仆妇。
“老爷!姑娘!”惊呼声四起。
“别碰我!”云知微如同受伤的困兽,对任何试图靠近的手都发出惊惧的尖叫。巨大的精神打击和身体的双重伤痛彻底击垮了她,意识在寒毒、剧痛和绝望中迅速沉沦、模糊。她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伤害、没有背叛、没有这令人窒息的冰冷与绝望的地方!
祠堂!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她混沌的意识!那里供奉着云家的列祖列宗,也供奉着兄长真正的衣冠灵位!那里是这冰冷府邸中,唯一可能还残留着一丝兄长气息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试图扶起她的仆妇,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不顾肩头汩汩流血的伤口,不顾被香灰烫得红肿起泡的肌肤,不顾体内翻腾的寒毒和眩晕,她如同负伤的孤狼,跌跌撞撞地冲出混乱的灵堂,冲入外面冰冷的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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