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毒簪错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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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的烛火在死寂中熬干了最后一滴蜡油,“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浓稠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吞噬了棺椁的轮廓,也吞噬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云微。只有窗外檐角断续的滴水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黑暗中,云微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紧紧攥着怀中那团冰冷、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腐败气息的破布——父亲藏在棺椁底部、以污血写就的血函。指尖下,粗粝的布料和干涸硬结的血痂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触感,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

“黑水城……军粮……毒……通敌……构陷……沈……青……”

血函上那些残缺、扭曲、仿佛从地狱深处挣扎而出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每一个笔画都浸透了父亲的绝望、愤怒和不甘!沈砚!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还有那个残缺的“青”字……青霜!父亲最后指向的名字!是叛徒?还是……握有证据的关键人物?!

巨大的恨意和无处宣泄的悲愤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她需要答案!她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在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中,一个地方如同微弱的灯塔,在她混乱的思绪中亮起——祠堂!云家祠堂!那里供奉着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也供奉着她早逝的兄长云彻的灵位!那是云家最后一片未被玷污的净土,是父亲临终前目光曾数次望向的地方!

一股近乎本能的力量驱使着她。她像黑暗中摸索的幽灵,艰难地扶着冰冷的棺椁站起身。双腿因长跪而麻木僵硬,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摸索着,避开白日里记忆中的障碍,凭着骨血中对这座府邸最后一点熟悉感,跌跌撞撞地穿过空旷死寂的回廊,朝着祠堂的方向挪去。

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一股更陈旧的、混合着香烛和木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艰难地透过高窗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层层叠叠、森然林立的牌位轮廓。最前方,兄长云彻那崭新的牌位,在昏暗中反射着一点幽冷的光。

云微扑倒在兄长牌位前的蒲团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孝衣传来。她颤抖着,再次展开怀中那团冰冷的血布。借着惨淡的月光,她死死盯着那些模糊、扭曲的血字,试图从中榨取出更多被黑暗吞噬的真相。

“……**元启十七年冬……黑水城……军粮……毒……**”

“**……通敌……构陷……沈……**”

“**……证据……青……**”

青……青霜!云微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刺痛让她混沌的头脑勉强维持一丝清明。青霜!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对父亲忠心耿耿的侍卫!父亲病重前,青霜曾短暂消失过几日,回来后便更加沉默,眼神深处藏着她看不懂的阴霾……再后来,他就被三皇子以“护卫不力”的罪名调走了,再无音讯!难道……难道青霜知道什么?甚至……参与了什么?!那个“青”字,是控诉,还是……指向他掌握的证据?!

巨大的疑团和无处着力的恨意几乎要将她逼疯!她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兄长云彻的牌位,仿佛要从那冰冷的木头里寻求一丝指引。“哥……” 她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泣血的绝望,“告诉我……爹到底要说什么?!沈砚……他到底做了什么?!青霜……他在哪里?!”

无人回应。只有牌位在惨淡月光下投下的、如同鬼影般的沉默。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异响,如同石子投入死水,骤然从祠堂侧后方供奉祭品的角落传来!

云微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她猛地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祠堂里有人?!刚才那个声音……像是硬物轻轻磕碰在木头上的声音!是老鼠?还是……那个留下水渍的监视者?!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不能被发现!尤其是不能被发现她手中这封来自地狱的血函!这是父亲用命换来的最后线索!

目光如同受惊的鹿,在昏暗中疯狂扫视!必须立刻把它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她的视线最终死死钉在兄长牌位前那只半旧的、用来盛放新鲜果品的黑漆螺钿小供盒上!盒子不大,但足够深,盖子严丝合缝!

几乎是凭着本能,云微闪电般地将那团散发着血腥恶臭的破布血函,胡乱揉紧,用尽全身力气塞进了那只漆盒的底部!冰凉的漆木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飞快地将盒子里原本放着的几只干瘪的贡果重新盖在上面,掩住那令人作呕的气味,然后猛地合上了盒盖!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蒲团上,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孝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她竖起耳朵,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祠堂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那声“咔哒”只是她的错觉,是悲痛过度产生的幻听。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祠堂窗外传来第一声隐约的鸡鸣,惨淡的晨曦开始艰难地驱散祠堂内的黑暗,云微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丝。她艰难地扶着蒲团站起身,膝盖如同灌了铅,踉跄着走出祠堂。

天,灰蒙蒙地亮了。云府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灰色中。下人们开始沉默地走动,布置着即将到来的及笄礼所需之物,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小心翼翼的恐惧,仿佛行走在随时会崩塌的悬崖边缘。

云微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嬷嬷“请”回了自己冰冷的闺房。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如同鬼魅般的脸。她麻木地任由嬷嬷们摆布,换上一套簇新却沉重无比的及笄礼服——大红的锦缎上用金线密密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纹样,华贵无比,却像一件冰冷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沉重的赤金镶红宝头冠被戴在头上,冰冷的金属和宝石压得她脖颈生疼。她看着镜中那个盛装华服、却眼神空洞死寂的自己,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及笄,本是女子一生中最明媚的盛典。于她,却是父亲尸骨未寒的停灵期,是仇敌环伺的刑场,是命运对她最恶毒的嘲弄!

“小姐,吉时将至,该去前厅了。” 嬷嬷冰冷刻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云微没有回应。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梳妆台角落。那里,静静躺着一支簪子——一支累丝金簪。这是及笄礼最重要的物件之一,将由主宾为她簪上发髻,象征成年。金簪的簪身细长,顶端镶嵌着一颗鸽血红的宝石,在昏暗中流转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像凝固的血滴。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瞬间缠绕上她冰冷绝望的心脏!疯狂,绝望,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她猛地伸手,一把抓起了那支金簪!冰凉的金属触感刺入掌心。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在嬷嬷们惊愕的目光还未来得及聚焦的刹那,手指灵巧而狠绝地用力一拧!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

金簪顶端那颗鸽血红宝石的底座,竟被她硬生生拧开!宝石下方,赫然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细如麦芒的暗格!暗格里,空空如也!

云微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疯狂而决绝!她另一只手迅速探入自己宽大的孝衣袖袋深处——那里,一直藏着一样东西——父亲临终前,她用来刺破父亲手掌、沾染了父亲心头血的那支嵌玉金钗!

钗尖冰冷,带着父亲生命最后的温度……和诅咒!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支金钗的钗尖,狠狠刺入金簪顶端的暗格之中!金钗的尖端比暗格的孔径略粗,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钗尖往里塞、往里拧!直到坚硬的钗尖被强行挤压、变形,死死地卡在了那细小的暗格内!原本空无一物的暗格,此刻被强行塞入了一个扭曲变形的、带着致命尖刺的金属异物!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将鸽血红宝石底座重新拧回原位。表面看去,金簪依旧华美精致,毫无异样。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看似璀璨的红宝石之下,隐藏着一个致命的陷阱!一个淬着父亲心头血和滔天恨意的死亡尖刺!

她将这支改造过的“毒簪”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铜镜。镜中的少女,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毁灭一切的火焰。

前厅已被布置成及笄礼的场所。素白的孝幡与象征吉庆的红色绸缎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荒诞而压抑的氛围。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香烛味和一种虚伪的肃穆。

云微一身刺目的红衣,在嬷嬷的搀扶下,如同一个被操控的精致木偶,一步步走入这令人窒息的刑场。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同情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冰冷算计的……如同芒刺在背。

主位上,端坐着三皇子李珩。他换了一身相对素净的墨色锦袍,但亲王蟒纹依旧清晰可见。他面无表情,狭长的凤目半阖着,仿佛眼前这场荒诞的仪式与他毫无关系,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控。沈砚就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素服,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关切,目光温润地落在云微身上,仿佛昨夜灵堂的剑拔弩张和书房的血函从未发生。

那目光,此刻在云微看来,虚伪得令人作呕!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皮肤!

主礼的宗妇唱喏着冗长的祝词,声音在压抑的大厅里空洞地回荡。云微麻木地听着,跪拜,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僵硬而沉重。她的全部心神,都死死锁在袖中那支冰冷的、淬着死亡的金簪上,锁在主位上那个蟒袍加身、如同煞神般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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