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焚云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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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粗暴地将她拖向府邸最偏僻、最阴暗的角落。经过父亲身边时,她被强行扭转的身体几乎要碰到父亲尚温的手。那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污。

就在身体交错、视线被士兵遮挡的最后一刹那,云知微模糊的泪眼似乎看到父亲那只染血的手,在冰冷的雪地上,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蜷缩了一下。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食指弯曲,死死抠进了掌心紧握的那一小块、被鲜血浸透了的腰带碎片边缘的夹层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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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柴房腐朽的木门被轰然关上,沉重的铁锁落下,发出令人窒息的哐当声,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雪和血腥。狭小、黑暗、冰冷刺骨,充斥着霉烂木屑和枯草的气味。云知微被狠狠掼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脸颊蹭过粗糙的草屑,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和恨意。父亲的惨死,家族的倾覆,沈砚冰冷的目光,赵玹得意的狞笑,还有那条沾满污血、断送一切的西夏腰带……一幕幕在她脑中疯狂闪回、冲撞,几乎要将她的头颅炸开。

“沈砚……”这个名字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血泪的腥气。那最后一眼捕捉到的、冰层下的细微痛楚,此刻在滔天的恨意面前,显得如此虚伪、如此可笑!那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是胜利者对失败者最后一丝施舍般的伪善!是他沈砚踩着云家满门尸骨向上攀爬时,那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一丝廉价的良心不安!

恨意如同毒藤,在她心底疯狂滋长、缠绕,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恨赵玹的构陷毒计,更恨沈砚的背信弃义、落井下石!是他亲手递上了那柄刺向云家心脏的毒刃!

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她不能死。爹用他的血,用他最后的眼神告诉她,云家的清白!宁死,不屈!她得活着,哪怕像蝼蚁一样在这烂泥里爬行,也要活着!活着,才有机会看到这血海深仇如何得报!活着,才能洗刷泼在云家满门身上的污名!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那扇破旧的小窗透进来的微光,从惨白变成了昏黄,最后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极度的寒冷和巨大的精神冲击带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意识在绝望的边缘浮沉。

就在她昏昏沉沉、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之际,柴房那扇破旧的小门下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云知微瞬间警醒,蜷缩的身体绷紧,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门底与地面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借着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一点微弱天光,她勉强看清,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竹制食屉。

是断头饭?还是……新的折磨?

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一点点挪过去。冰冷粗糙的地面磨蹭着她的膝盖和手掌。靠近了,一股淡淡的、熟悉到让她瞬间鼻尖发酸的食物香气,混杂着微苦的药味,幽幽地钻入鼻端。是温补的药膳粥,里面还加了碾碎的桂圆肉和红枣,是……是沈府小厨房惯做的味道!是沈砚母亲生前最拿手、也最常命人炖给体弱之人的那一道!

这香气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曾经温情的、带着药草清香的午后……还有宫宴上,他指尖在她掌心留下的那个隐秘的圆……

“不!”云知微猛地摇头,将那些软弱可笑的念头狠狠甩开,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是毒!一定是毒!是沈砚假惺惺的怜悯?还是赵玹更阴险的试探?想让她“畏罪自尽”?休想!

她死死盯着那个食屉,眼中燃烧着恨意,猛地抬手,想将它狠狠打翻!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冰冷的竹屉边缘时,动作却硬生生僵住了。

食屉的盖子并未盖严实,在刚才被塞进来的过程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微微倾斜着滑开了一条缝隙。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线,她看到食屉内部并非只有一层。在盛着粥碗的下方,似乎还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

而此刻,那夹层边缘,赫然露出了一小截……木质的东西。

那木质温润,带着经年摩挲后的光泽,顶端……是一朵雕刻得极其小巧精致的、含苞待放的辛夷花!

辛夷花簪!

云知微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是她及笄那年,亲手挑选了最好的黄杨木料,熬了整整三个通宵,一刀一刀笨拙地刻出来,送给兄长的生辰贺礼!那朵辛夷花,她刻坏了无数次,指尖被刻刀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才勉强成型。兄长当时笑得那样开怀,立刻便簪在了发髻上,逢人便炫耀……他离京赴任西北时,头上簪着的,正是这支她亲手做的、粗陋却饱含心意的辛夷花簪!

兄长的簪子!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寒意,比这柴房的冰冷更甚百倍,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兄长远在西北边陲……这支簪子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沈砚派人送来的食屉夹层里……这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兄长…难道兄长也……不!不可能!

她猛地扑过去,不顾一切地扒开食屉的夹层盖子。动作太过剧烈,食屉被她带倒,里面的粥碗倾覆,温热的药膳粥泼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氤氲起一丝短暂的热气,旋即被寒冷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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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颤抖的手指探入夹层,急切地摸索着,终于抓住了那支小小的簪子。冰冷的木质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她将它紧紧攥在掌心,如同攥着兄长唯一的消息。

借着窗缝透入的最后一点微光,她急切地、贪婪地、几乎是绝望地审视着这支失而复得的簪子。簪体完好,只是那朵辛夷花的花苞顶端,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裂纹?像是被强行撬开过,又重新小心地粘合回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脑海!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捏住那辛夷花苞,指尖灌注了全部的意志,顺着那道细微的裂痕,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一拧——

“咔哒。”

一声轻到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声响。

花苞,应声旋开。

里面,是空心的。

一卷被卷得极细、极薄的、泛着微黄光泽的桑皮纸,静静地躺在簪心的空洞里。

云知微的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颤抖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拈出了那卷薄如蝉翼的纸。展开。

纸上没有字。只有极其纤细的墨线,勾勒着曲折蜿蜒的路径,穿过重重山峦、河流、关隘……最终指向一个遥远的、被特意圈出的、位于大雍西北边境之外的、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地名。

这是一张……地图?流放路线图?

是谁?是谁将兄长的簪子,和这张图,送到了这里?是沈砚?是他吗?他到底想做什么?示好?忏悔?还是……另一个更深的、更可怕的圈套?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

“嚓…嚓…嚓…”

沉重而规律的军靴踏雪声,由远及近,极其清晰地停在了柴房门外。

紧接着,是铁锁被钥匙插入、缓缓转动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有人来了!

云知微浑身一颤,巨大的惊恐攫住了她。她甚至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藏匿那支簪子和薄纸,只能凭着本能,在柴房门被推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将握着簪子和地图的手,连同那满腔的惊疑、恐惧和最后一点微茫的希望,死死地、死死地藏进了自己染满泥污和父亲血迹的袖口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