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断剑裁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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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是卷着边儿落到云知微面前的。

那明黄卷轴上以金线织就的祥云龙纹,此刻在透过高窗铁栏的惨淡天光下,却显出冰冷而狰狞的质地。宣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在阴冷的柴房里刮擦着耳膜:“……特以镇国公沈砚之冲喜,结两姓之好……”

冲喜?云知微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脸。柴草朽烂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混杂着之前受刑时留在破旧囚衣上的淡淡血腥气。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那道被粗糙麻绳磨出的深红印痕,心底却是一片冻透了的荒芜死寂。云家倾覆的血海未干,父兄流放的绝路在前,如今竟要用她这具残躯,去填那权贵之家的“喜气”?

“姑娘……”青霜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冰凉的指尖颤抖着替她整理鬓边散乱的发丝,一缕灰白竟不知何时悄然混入了浓墨般的青丝里,刺眼又惊心,“轿子……就在外面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下去,几乎被柴房外呼啸而过的冷风吞没,“是……是正红鸾轿。”

正红鸾轿。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云知微的心口。云家女眷该披的素白麻衣,终究被这朱砂般的血色彻底覆盖、吞噬。她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摇摇欲坠的水光已硬生生冻成了冰棱。

柴房的门被粗暴地拉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尘土倒灌进来。两个面目模糊的健壮仆妇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她几乎虚脱的身体,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径直塞进了那顶停在院中的、刺目得如同凝固鲜血的鸾轿。

轿帘垂落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线天光,也彻底隔绝了青霜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黑暗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轿厢狭窄得令人窒息,只有轿身随着抬杠起伏时那单调而沉重的吱呀声,碾过耳际。浓重的、簇新的朱漆气味混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陈旧铁锈味,霸道地钻进鼻腔。那味道……竟隐隐勾起了她深埋于骨髓的恐惧。

她蜷缩在冰冷坚硬的轿底,身体随着轿子的颠簸而无力晃动。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下铺着的厚厚锦褥,触感滑腻,却毫无暖意。就在指腹掠过靠近轿壁一侧的褥角时,一种奇异的、异于锦缎的坚硬棱角感突兀地硌了她一下。

不是木头的纹理,更非寻常的装饰。那是一种……金属的冷硬。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云知微的手指迟疑地摸索过去,指尖顺着那坚硬的边缘缓缓勾勒——长而直,带着锋锐的弧度,顶端断裂的茬口粗糙地刮过皮肤。她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海。

是剑。一柄断剑。被人刻意地、深深地塞进了这鸾轿锦褥的夹层深处,只留出断口处一小截冰冷而沉默的凶器。

她猛地抽回手,指尖仿佛被那冰冷的金属灼伤,残留着一种战栗的麻意。是谁?沈砚?是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人,在她踏上这所谓“喜途”的第一步,就已备好了索命的利刃?还是三皇子那蛇蝎般的心思,要用这柄断剑,在她和沈砚之间,再狠狠劈开一道永不愈合的血渊?

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那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摸索着,双手用力抓住那断剑粗糙的剑柄,试图将它从锦褥的禁锢中彻底拔出。指腹在剑柄上反复摸索,试图寻找任何能昭示其来源的印记,却只触到一片冰冷和凹凸不平的陈旧伤痕。指尖忽然触到剑柄末端一个极细微的凹陷,带着某种规则的棱角感。是徽记!一个被刻意磨损、却依旧能模糊辨识其轮廓的徽记……

就在这时,轿身猛地一顿,停了。外面骤然响起一片喧闹的锣鼓唢呐声,喜气洋洋,却刺耳得像是在嘲讽。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紧跟着炸响,仿佛就在轿帘之外,浓烈的硝烟味瞬间穿透厚重的轿帘,霸道地灌了进来。

镇国公府到了。这断剑的寒光,成了迎接她的第一道“贺礼”。

沈府门前,喧天的锣鼓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浓烈刺鼻的硝烟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透过轿帘的缝隙钻进来,呛得人喉头发紧。那喧闹的“喜气”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云知微紧绷的神经上。她不能再待在这口活棺材里,一刻也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云知微猛地深吸一口呛人的硝烟,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激起一股孤注一掷的狠绝。她不再犹豫,双手死死握住那柄深藏于锦褥之下的断剑剑柄,臂上用力,猛地向外一抽!

“嗤啦——”

锦缎被锋利的断刃轻易割裂,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断裂的剑身暴露在轿内浓稠的黑暗中,仅剩小半截,断口处参差不齐,像野兽狰狞的獠牙。没有时间细看剑柄上那模糊的徽记究竟属于谁,死亡的威胁比任何猜测都更真实地悬在头顶。

她双手反握断剑,将全身的力气和绝望都灌注于双臂,朝着那幅隔绝了她与外面世界的、厚重的猩红轿帘,狠狠刺去!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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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刃穿透数层锦缎的声音沉闷而决绝。锋锐的断口瞬间撕裂出一个破洞。几乎是同时,外面鼎沸的人声和刺目的天光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那个破口涌了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

“新娘子到——” 司礼官拖长了调子的高亢唱喏声,恰好在这一刻拔到最高点,带着一种虚伪的喜庆。

这唱喏声如同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云知微的神经上。她咬紧牙关,齿缝间几乎尝到了血腥的锈味,双手握紧断剑,借着身体的重量和冲势,顺着那破口,猛地向下一划!

“嘶啦——!”

猩红的轿帘如同被无形的巨爪撕裂,从破洞处豁开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裂口,直贯到底!外面喧嚣的世界瞬间毫无遮挡地撞入眼帘。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浪、刺鼻的硝烟、鼎沸的人语……还有那片铺天盖地、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红。沈府朱漆大门高耸,门前悬挂的巨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血一样流动的光影。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红毡毯,一直延伸到府门深处那更浓重的、吞噬一切的红色里。无数穿着喜庆的宾客、仆役,一张张模糊的脸孔,都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中浮动,或好奇张望,或窃窃私语,或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这片红,不再是象征喜庆的朱砂,而是凝固的血,是焚毁云家的烈焰,是此刻勒在她脖颈上的夺命绞索!一种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如同轿外灌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她四肢百骸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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