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腐药藏残图(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十卷长恨天》最新章节。

矿洞塌方的噩梦,如同跗骨之蛆,日日夜夜啃噬着云知微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剧痛,每一次翻身都像在破碎的骨渣上碾过。左小腿被简陋的木板和脏污布条紧紧固定着,肿胀得发亮,皮肤紧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胀痛和灼烧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里面噬咬。被碎石砸伤的额头伤口虽已不再流血,但结了一层厚厚的、混着泥沙的暗红血痂,边缘隐隐作痛,牵扯着整个左半边的头皮都在发麻。

她蜷缩在流放营那间散发着浓重霉味、汗臭和排泄物恶臭的狭窄地铺上,身下铺着的干草早已被各种污渍浸透,变得潮湿板结,冰冷地贴着皮肤。营房四面漏风,深冬的寒风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切割着她裸露在破败囚衣外的每一寸皮肤。寒冷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断裂的骨头缝隙,钻进五脏六腑。她将自己紧紧裹在一条薄得透光、硬得像纸板的破棉絮里,身体却依旧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意识在剧痛、寒冷和高烧带来的混沌中沉沉浮浮,像一叶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孤舟。

唯一能带来一丝微弱暖意和支撑的,是紧贴着胸口的那枚染血的碎镜,以及……那把被藏在地铺下、沾满她鲜血的鹤嘴锄粗糙的木柄触感。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日在矿洞废墟中,触摸到木柄深处那个刻痕时的冰凉与灼烫——“砚”。那个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混乱的思绪里,搅动着无尽的恨与无法解释的疑云。监工刻意压低的、关于“大人交代”的恐惧话语,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昏沉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不能让她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砚,你到底想做什么?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还是……另一个更深的、她无法看透的陷阱?

思绪在冰冷的绝望和灼热的恨意之间反复撕扯,每一次剧烈的情绪波动都消耗着她本已油尽灯枯的体力。昏沉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崩塌的瞬间,巨石砸落,黑暗吞噬一切……然后是掌心那丝微弱的、却固执地穿透死亡的暖意……

“咳…咳咳咳……”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猛地将她从半昏迷的状态中拉扯出来。肺腑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抽动,每一次咳嗽都震得断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额头的伤口也突突地跳痛起来。她蜷缩得更紧,试图用身体压住那撕心裂肺的咳意,却徒劳无功。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浓重的霉尘和营房里挥之不去的恶臭,激得她咳得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一股温热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她死死地咽了回去。

“吵死了!要咳死滚出去咳!”旁边铺位一个粗壮的妇人被吵醒,烦躁地翻了个身,恶狠狠地咒骂着,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过云知微蜷缩的身影。周围其他几个同样在病痛中呻吟的囚犯,也投来或麻木、或厌烦、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在这地狱般的流放营里,同情是比食物更稀缺的东西。

就在这时,营房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踹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猛地灌入,瞬间带走了营房里最后一丝可怜的暖意。两个裹着厚厚皮袄、满脸横肉的监工闯了进来,刺鼻的酒气和体臭瞬间盖过了原本的霉味。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昨日在矿洞塌方后,用皮靴狠狠踢过云知微伤腿的那个!

“晦气!妈的,塌方砸死砸伤一堆,上头还嫌不够乱!”踢伤云知微的监工骂骂咧咧,浑浊的眼睛扫视着营房里一片狼藉的病号,目光最终像秃鹫锁定腐肉般,落在了蜷缩在地铺上的云知微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你!”他用鞭梢粗鲁地指向云知微,“没死透就滚起来!营里缺人手,去库房那边清点新到的破烂!别他妈装死!”

去库房?清点破烂?云知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库房在营地的另一端,外面是深及小腿的积雪,寒风刺骨。以她现在的伤势,拖着断腿走过去,无异于自杀!这分明是借机报复,是要活活折磨死她!

“大人……”她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试图争辩,“我的腿……断了……”

“断了?”监工狞笑着,一步步走近,沉重的皮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知微的心尖上。“老子看你命硬得很!矿洞塌了都砸不死你,这点雪算什么?赶紧给老子爬起来!再磨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另一条腿也尝尝断的滋味!”他猛地扬起手中的皮鞭,鞭梢在空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带着浓烈的威胁。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云知微的心脏。她知道,这个畜生绝对做得出来!求饶无用,反抗更是自寻死路。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呜咽和绝望。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个杂碎手里!恨意如同冰冷的火焰,支撑着她仅存的意志。

她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撑在冰冷湿硬的地铺上,试图支撑起身体。每一次用力,断裂的肋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左腿被固定的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囚衣。她喘息着,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剧烈地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尝试了几次,才勉强拖着那条被木板固定的伤腿,单脚站立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扶着旁边冰冷的土墙才没有立刻倒下。

“磨蹭什么!快走!”监工不耐烦地推搡了她一把。云知微本就站立不稳,被这大力一推,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

“噗通!”

冰冷的、混杂着泥污的积雪瞬间淹没了她的脸和上半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裸露的皮肤和撕裂的伤口!断裂的肋骨被狠狠挤压,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过去。她趴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剧烈地痉挛着,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和雪沫,刮得喉咙生疼。额头的伤口被冰冷的雪刺激,尖锐地刺痛起来。

“废物!”监工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似乎笃定她爬不起来,或者根本不在意她是否能爬起来。

冰冷的雪水迅速渗透了单薄的囚衣,紧贴在皮肤上,带走仅存的热量。脸颊贴着肮脏的雪地,刺骨的寒意直冲脑髓。断裂的骨头在每一次微弱的痉挛中都发出无声的哀鸣。云知微趴在雪地里,意识在剧痛和极寒中再次沉向黑暗的深渊。就这么死了吧……也好……太累了……太冷了……沈砚,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看着我在泥泞里挣扎,在冰雪中腐烂……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一股更加尖锐、更加难以忍受的痛楚,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了她的双手上!

是冻疮!

在矿洞湿冷的环境和长期紧握粗糙工具的双重摧残下,她的双手早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冻疮。此刻,这双伤痕累累的手浸泡在冰冷的雪水中,又被粗糙的雪粒摩擦着!那些原本只是红肿、发痒的冻疮,在极寒和污水的刺激下,瞬间爆发了!

十根手指,每一根指节都如同被吹胀的气球,肿得发亮,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红色,薄得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无数细小的裂口在肿胀的皮肤表面绽开,深红色的血丝混合着浑浊的组织液,正从这些裂口中缓缓渗出!那是一种超越了骨折、超越了寒冷本身的、钻心蚀骨的剧痛!像无数烧红的针,从指尖的神经末梢狠狠刺入,沿着手臂的经络一路烧灼到大脑深处!又像是无数饥饿的蚂蚁,在皮肉之下疯狂地啃噬着血肉和骨头!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软弱,而是这双手上爆发的、无法形容的酷刑,彻底击溃了身体最后的本能防线。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想要将双手从冰冷的雪水中抽离出来。但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肿胀发亮的指关节,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让她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就在这时,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硌在了她试图支撑身体的右手手背上。

不是石头。那触感……更像是一个粗糙的陶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