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慕容铮上书,旧制派发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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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沁妜并未转头看他,仿佛只是无意间心有所动,那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光悄然偏移了半寸,却恰好落在他跪伏的方向。那一瞬,殿内万籁俱寂,连风都似凝滞不动,唯有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被轻轻拨动,颤出一圈圈难以言说的涟漪,像是命运在无声中交锋。
慕容铮终于从恍惚中惊醒,双目赤红,浑身颤抖着猛然伏地叩首,额头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发出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响动,宛如丧钟敲响:“臣愿以死谏之!请陛下三思!若您执意逆天而行、悖逆祖制,臣宁可血溅丹墀,也绝不附议!此生忠骨所系,唯道义与社稷,而非一人喜怒!”
大殿之内,空气骤然冻结,如同寒冬腊月里骤降的霜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群臣屏息敛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即将崩裂的平衡。按大周旧例,凡臣子以死相谏,若当场自戕殉志,纵使君主心意不改,亦须追赠厚谥、赐葬殊礼,以彰其忠贞,维系朝纲体面。此举一旦成势,慕容铮便将名垂青史,成为“舍身取义”的忠烈典范;而女帝玉沁妜,则不免背上“诛杀直臣、残害忠良”之恶名,新政未行,民心先失,声望必将千疮百孔,举步维艰。
然而,玉沁妜只是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冽如霜的笑容,随即轻拂广袖,缓缓起身。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面对一场生死对峙,而是赏阅一出早已编排妥当的戏文:“死谏?好一个悲壮凛然的死谏。”她声音清越,却不带丝毫温度,“你若有真忠骨、铁胆魄,何不在玄国铁骑犯我边境、屠我百姓之时提兵出征、浴血守关?如今太平未远,刀兵入库,你却在此以性命为筹码,挟忠义之名行阻政之实——你以为朕不知你心中所图?不过是借‘忠’字压君,以‘死’字博名罢了。”
她说着,一步步走下高高的御阶,裙裾曳过金砖,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心头。那玄色龙袍随风轻扬,绣金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孤绝。她的声音渐次转冷,如冰刃划过寒夜:“自今日起,凡再有以‘恢复旧制’‘尊崇祖法’为名上书进言者,一律视同谋逆,交由绝杀堂彻查其族谱门第、往来书信、私交密友,一查到底,不留余地!谁敢挑战国策根基,动摇新政命脉,朕便让他亲身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礼法’——不是你们口中虚伪的仁义廉耻,而是铁律如山、刑出于天的帝王之法!”
话音落下,余音犹在梁间回荡,她已决然转身,步入内殿深处。玄袍猎猎,背影笔直如剑,仿佛斩断一切犹豫与退路。那一袭孤影消失于朱红重门之后,留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群臣僵立原地,面色惨白,无人敢抬头,无人敢喘息,更无人敢妄动分毫。有人手心沁出冷汗,有人膝盖发软,更有甚者几欲瘫倒,唯恐祸从口出,牵连九族。
百里爵伫立于殿心,目光沉静如古井,望着那扇缓缓闭合的雕花殿门,眸底掠过一丝极淡却锐利的光。他知道,这场朝堂风暴绝非终结,而仅仅是一个开端。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奏章与谏言之间,而在权力的本质之上——是旧世门阀的垂死挣扎,还是新秩序破茧而出的黎明?这一局棋,才刚刚落子。
另一边,慕容铮仍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灰败如纸,手中紧握的竹简“啪”地一声断裂成两截,裂痕如雷电贯穿枯木。那支曾书写无数奏章的朱砂笔滚落在金砖之上,墨汁蜿蜒洒开,殷红如血,缓缓渗入砖缝,像极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与此同时,玉沁妜已回到偏殿暖阁,帘幕低垂,烛影摇红。她神色未变,语气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召来暗卫统领凌霄。待人入内,她将一份薄薄却沉重的名单置于紫檀案上,指尖轻点其上数个名字:“查这些人三代履历,尤其留意其家族是否曾与玄国暗通款曲,是否有密使往来、私贸交易、书信传递。哪怕一丝蛛丝马迹,也不得遗漏。即刻行动,七日内呈报。”
凌霄躬身领命,黑衣如影,临去前却低声启禀,声音几不可闻:“主上……要不要……动他?”他意有所指,显然是问是否该对慕容铮下手。
玉沁妜微微摇头,凤眸微眯,映着烛火,竟似有星河流转:“不必。”她语气温淡,却藏着深远算计,“让他活着。活着才能说话,才能暴露更多藏在阴影里的影子。一只困兽尚能引出整座山林的豺狼虎豹,何况是一位‘忠臣’?朕要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命,而是整个旧党盘根错节的根系。”
说罢,她提笔蘸墨,挥毫疾书一道密令,字字如刀,句句如锁。写毕,亲自加盖凤印,交予身旁一名素衣宫人,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即刻送往沧州,启动‘叛迹链’计划——第一环,已落子。”
与此同时,华阳宫偏殿深处,暮春的风自廊檐斜掠而入,拂动垂帘轻晃,几缕残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将青砖地面染成斑驳的金红。殿内香烟袅袅,一缕沉水香自青铜狻猊炉中徐徐升起,盘旋如雾,在寂静中悄然散尽。
百里爵端坐于紫檀案前,神色沉凝如古井无波。他缓缓取出那卷《春汛防洪策》,纸页微黄,边角已略显磨损,似经多次翻阅。指尖轻抚过墨痕,仿佛触到了千里河堤的崩裂之声与百姓奔逃的足音。片刻后,他又抽出一张雪浪笺铺展于案,提笔蘸墨,笔锋顿挫有力,写下八字:“旧制将倾,新争已起。”字迹苍劲峻拔,如刀刻石,透出一股不容回避的凛然之势。
写罢,他搁笔不动,目光久久停驻于纸上,仿佛在凝视一场即将席卷天下的风暴。殿外忽有飞鸟掠过屋脊,一声清啼划破长空,惊得檐下铜铃轻响。他终于起身,将那张写有八字的笺纸轻轻提起,缓步走向角落的炭盆。
火光微跳,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纸页边缘触及火焰的刹那,火星倏然腾起,橙红烈焰如蛇信吞吐,迅速攀爬过墨字,将“新争已起”四字焚作焦黑卷曲。转瞬之间,整张纸化为灰烬,碎屑随热气升腾而起,如同无数迷途的蝶,在光影交错间飘散、坠落。
他伫立原地,眸光低垂,看着最后一片余烬归于沉寂。随后,缓缓闭上双眼,呼吸极轻,仿佛与这满殿静谧融为一体。再睁眼时,双瞳深邃如寒潭幽渊,不见波澜,却藏雷霆万钧之势——那是洞察世局之后的清醒,是决意破局之前的沉定。
此时,乾元殿外天光正盛,罡风骤起,卷动层层云海如潮退去。湛蓝天穹之上,骄阳高悬,光辉洒落宫阙楼台,金瓦生辉,玉阶流影。然而那明亮之下,似有暗流涌动,风云际会之间,天地正在无声更迭。
暮色如墨般悄然浸染天际,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为一段尘封的往事画上句点。慕容铮身形踉跄,由两名随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走出深宫,步履沉重得如同拖曳着千斤枷锁。晚风拂过,卷起他宽大的袖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归府之后,他摒退左右,独自一人步入书房。四壁书架高耸入云,古籍琳琅满目,烛火在案前摇曳,映出他清瘦而孤寂的身影。他缓步至书案前,伸手取下那册厚重的《礼记》,指尖微颤,仿佛握住的不是书卷,而是命运本身。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隐隐浮现,似要将这纸页捏碎于掌心。
他缓缓翻开泛黄的书页,目光凝滞在某一行字上——“天地定位,男女有别”。八个字如刀刻斧凿,一字一字刺入眼底,直抵心魂。他的唇微微颤抖,喉结上下滑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终究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夜里。
忽然间,他双目一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痛楚交织的光芒。右手猛然扬起,手臂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竟将整本《礼记》狠狠掷向墙壁!书册撞上墙砖,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随即颓然坠地,纸页纷飞,宛如一只折翼的鸟,在烛光下缓缓飘落。
一页残纸恰好摊开在地,墨迹清晰,赫然写着:“君子之道,费而隐。”
那行小楷端正肃穆,笔力内敛,仿佛在无声地叩问他的良知与信仰。
慕容铮怔住了。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而谨慎。他久久伫立原地,目光死死锁住那行字,仿佛要将其刻进灵魂深处。良久,他双膝一软,缓缓蹲下身子,动作迟滞得如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终是将那页纸拾起,紧紧贴在胸前,仿佛抱着最后一点未曾熄灭的光。
烛火轻轻跳跃,映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