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名将论道，废物藩王定乾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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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苑内落针可闻。

皇帝冕旒玉珠轻响，目光如渊，锁在陈锋身上。

“纵敌入瓮？关门驱狼？”

罗万山浓眉倒竖，李靖捻断胡须。

太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你……你疯了！”

陈锋迎着千百道惊骇目光，手指在虚空划过铁血轨迹：

“选羊肠绝谷，筑垒掘陷，坚壁清野——此为瓮！”

他踏前一步，杀气迸发：

“待敌前锋入巷，伏兵骤起，滚木礌石封死窄口——此为关门！”

老将们脑中轰响，仿佛听见巨石碾碎骨骼的闷响。

李靖枯手紧握扶手，声音发颤：

“选址！工事！如何瞒天过海？”

“西北群山，处处天堑！”陈锋目光如炬，“陡峭弯谷，唯主路连通，绝壁高耸——天然杀阵！”

罗万山猛拍大腿：“好个浑然而成！然斥候如何精准驱敌入瓮？”

陈锋五指张开如控丝线：

“变‘探查’为‘驱赶’！遣死士焚草料袭扰，逼敌入死路！更在假隘口……”

他话音未落，九阶龙座上传来低沉轰鸣：

“重定山河！”

琼林苑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停滞不前。琉璃宫灯流泻下的暖黄光晕，此刻却像凝固的金水，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肩头。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酒气与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惊混合而成的怪异气味。千百道目光汇聚在殿中那个玄袍身影上，如同被磁石吸附的铁屑，带着难以置信的灼热。

皇帝周元启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那声“重定山河”的余韵撞击着雕梁画栋，震得人心头发麻。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帝王眼中翻涌的惊涛，但那道透过珠帘、牢牢锁在陈锋身上的视线，其分量比千钧更重。

“荒谬！疯子！妖言惑众！” 太子周元恪终于从极度的震惊和暴怒中挣脱出来，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猛地拍案而起，杯盏倾倒，猩红的酒液泼溅在明黄的蟒袍上，宛如血污。他指着陈锋，手指因狂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尖利得刺破凝滞的空气：“陈锋！你竟敢在御前狂吠此等亡国灭种之策！纵敌入关？你是何居心？！父皇！此獠包藏祸心，其言可诛！其心当诛！” 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眼前这个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废物”生吞活剥。那场丑闻没能彻底按死他，竟让他在这琼林夜宴上放此狂言！

威远侯李靖枯瘦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楠木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陈锋，里面不再是初时的愕然与轻视，而是混合了惊骇、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的光芒。他没有理会太子的咆哮，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沙哑，追问道：“王爷！纵敌入瓮，关门驱狼……此策之险，在于毫厘之差便成滔天大祸！老夫敢问，这‘瓮’，如何确保能困住北莽的虎狼之师？那‘门’，又需何等力量才能关得死、关得牢？”

旁边的禁军大统领罗万山，那张黑沉似铁的脸此刻也布满了凝重。他虽以勇猛刚烈着称，但绝非不通兵事的莽夫。陈锋描绘的蓝图太过惊世骇俗，却也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锁。“岭南王！”罗万山的声音洪亮依旧，却少了质问，多了急切求证，“你方才所言，以死士驱赶，坚壁清野，诱敌入彀……此乃前奏！然则瓮中困兽，犹有噬人之力！待其前锋精锐被围于绝地，必作困兽之斗！届时，负责‘关门’、执行‘碾杀’之军，需何等坚韧？何等精良？需承受何等惨烈之伤亡？此等铁军，我大周……可有？” 他目光如电，直刺陈锋。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再精妙的谋划，若无强军执行，亦是纸上谈兵，徒增笑柄。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太子一系的官员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等着看陈锋如何自圆其说；老成持重者则忧心忡忡，深恐此策诱人却不可行；而少数真正知兵的将领，呼吸都屏住了，等待陈锋的回答。

岭南王陈锋，立于风暴中心，玄色蟠龙袍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寒渊青松。殿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平静得如同万年冰湖。面对太子歇斯底里的指控，面对两位柱石老将直指核心的致命诘问，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暴怒的太子，直接迎向罗万山和李靖锐利的审视，声音沉稳清晰，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侯爷、大统领所虑，皆切中要害。困兽犹斗，其势凶悍，故执行关门碾杀之军，非寻常之师可胜任。”

他微微一顿，语速不急不缓，却字字千钧：“此军，需具三铁！”

“其一，铁壁之坚！” 陈锋手臂虚抬，仿佛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面无形巨盾，“守‘门’之军，必立于地形最利之隘口，或垒石为墙，或筑寨为屏。然此壁之坚，非仅土木之固，更在于持盾者之心志！需是百战之卒，见血不惊，闻敌不惧。其阵列，需稳如山岳，任敌骑冲撞如怒涛拍岸，我自岿然不动，寸步不退！此乃‘不动如山’之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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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万山眼中精光一闪，紧握的拳头下意识地松开些许。李靖则缓缓点头，捻着那几根被自己捻断的胡须，若有所思。

“其二，铁血之韧！” 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瓮中困兽反扑，必是倾尽全力，悍不畏死。矢石如雨，刀枪如林。守门之军，需在血肉横飞、同袍殒命的修罗场中，维持阵列不散，号令不乱！需有‘死战不退’之决绝！需有‘以血肉之躯为碾盘’之觉悟！此非一日之功，乃千锤百炼之军魂！此乃‘死战不退’之铁血！”

殿内仿佛有寒风卷过，一些文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仿佛看到了那尸山血海的惨烈景象。罗万山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爆发出强烈的认同，他带兵一生，深知这种“铁血”之难得！

“其三，铁腕之速！” 陈锋的声音陡然加速，如同战鼓擂响，“关门需快！碾杀需狠！绝不给困兽喘息串联之机！伏兵骤起，滚木礌石倾泻而下，此乃天威！然天威之下，更需人速！守门之军需如臂使指，号令一出，巨石封路，箭矢穿空，长矛如林推进！需在最短时间内，以最狂暴之势，将瓮中之敌彻底碾碎！使其胆裂！使其绝望！此乃‘雷霆万钧’之铁腕！”

他目光灼灼，扫视全场，声音斩钉截铁：“有此三铁之军，扼守天险，坚壁清野在前，驱敌入彀在后，纵北莽铁骑三十万，亦只能饮恨于西北群山之中！关门之内，便是其葬身之地！”

“好！” 罗万山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殿宇嗡嗡作响。他须发皆张，黑脸因激动而泛红，看向陈锋的目光再无半分质疑，只剩下纯粹的、属于军人的狂热与激赏：“铁壁！铁血！铁腕！有此三铁，何惧北莽虎狼？！岭南王殿下，老夫……服了！” 他竟对着陈锋这个曾被自己轻视的年轻藩王，微微抱拳致意。

李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握扶手的手终于松开，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又无比感慨的复杂神色：“三铁之论，道尽强军之精魄！非深谙军伍、洞悉战阵者，不能有此真知灼见！王爷……韬略之深，老夫望尘莫及。” 这位老帅的肯定，比罗万山的喝彩更具分量。

太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怨毒、惊惶和难以置信的灰败。他死死盯着陈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九弟。他身边的几个心腹重臣，也面面相觑，眼神闪烁，再不敢轻易出言讥讽。

皇帝周元启高踞龙座，冕旒下的目光深不见底。陈锋的“三铁之论”清晰有力地解答了执行层面的关键，其见识之老辣，远超他的预料。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岭南王此策，虽行险，然思虑周详，有破釜沉舟之勇，亦有运筹帷幄之智。三铁之论，更是点明了强军之本。然……”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陈锋身上，“兵者国之大事，纸上谈兵终觉浅。此等倾国之战策，需有实证支撑。岭南王，你久在岭南，听闻也练了些兵？”

来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皇帝这是要考较陈锋的实践根基！太子眼中瞬间燃起一丝恶毒的希望。

陈锋神色不变，心中却冷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岭南玄甲军、陌刀营的血火淬炼，岂是这些京城老爷兵可比？他微微躬身，声音沉稳依旧：“回禀父皇，岭南地处边陲，蛮患频仍，儿臣为保境安民，确与麾下将士一同整军经武，不敢懈怠。也曾率部与蛮族有过几场小战，略有心得。”

“小战？” 席间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响起，出自太子一系的兵部左侍郎孙承恩。他捻着山羊须，皮笑肉不笑地道，“岭南蛮族，不过乌合之众，啸聚山林，打打杀杀如同儿戏。岂能与北莽控弦三十万、铁甲精良的虎狼之师相提并论？王爷以剿匪之勇，妄论国战之机，是否……有些儿戏了？” 他刻意加重了“儿戏”二字，引得几个亲近太子的官员发出低低的嗤笑。

陈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这明显的挑衅。他只是平静地看向皇帝：“父皇明鉴。兵之强弱，不在敌之大小，而在其势、其志、其法！蛮族悍勇，亦有其可借鉴之处。儿臣不才，愿以岭南一隅之地所得之微末经验，请诸位将军斧正。”

“哦？如何斧正？”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陈锋抬起头，目光扫过罗万山、李靖等几位真正知兵的将领，朗声道：“空谈无益。何不就地推演？请陛下择一熟悉西北地形、通晓北莽军势之大将，模拟北莽前锋统帅，领精兵数万，择险隘而入。儿臣不才，愿模拟守关之将，率麾下‘三铁’之军，以王爷方才所提之‘纵敌入瓮，关门驱狼’为基，做一沙盘推演！胜负成败，一目了然！若儿臣败，则此策确为纸上谈兵，甘受陛下责罚；若侥幸得一二可取之处，或可为陛下及诸位将军提供些许参考，则不胜荣幸！”

掷地有声！

以实战推演验证战略！这比任何雄辩都更有力！

整个琼林苑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中，充满了灼热的期待和紧张。沙盘推演！这是军中最直接、最残酷的较量！将陈锋那惊世骇俗的战略，直接放到台面上，接受最严厉的检验！

罗万山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战意，他猛地踏前一步，声若洪钟：“陛下！老臣不才，愿领北莽前锋之军！倒要看看王爷这三铁之军，如何关我的门，碾我的兵！” 这位老将的斗志被彻底点燃了。

李靖也微微颔首，沉声道：“陛下，沙盘推演，可证虚实。老臣愿为仲裁。”

皇帝的目光在陈锋和罗万山身上缓缓扫过，冕旒玉珠轻撞，发出清脆的微响。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准奏！移驾偏殿演武堂！即刻布设西北沙盘！朕，要亲眼看看，这‘关门驱狼’，究竟是惊世良策，还是……痴人说梦！”

皇帝的金口玉言如同战鼓擂响，瞬间点燃了琼林苑内压抑已久的沸腾气氛。方才还沉浸在战略震撼中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们，此刻眼中无不爆发出炽热的光芒。沙盘推演！一场以倾国战略为注、在帝国最高统治者面前进行的兵棋对决！这比任何丝竹歌舞、珍馐美酒都更能刺激这些权力场中人的神经。

“移驾演武堂！” 司礼监大太监尖细高亢的嗓音穿透殿宇。

人流如潮水般涌动，簇拥着龙辇，浩浩荡荡涌向琼林苑西侧的偏殿——专为军事研讨而设的演武堂。太子周元恪脸色铁青地走在最前，他几次想开口阻止，但迎上父皇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腔的怨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陈锋……这个废物，他凭什么敢？！

罗万山则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步履生风，黑沉的脸庞上战意昂扬。他一生戎马，最重实绩，陈锋那“三铁之论”虽令他激赏，但未经实战检验的理论，在他眼中依旧是空中楼阁。今日，他就要用自己毕生的战场经验，在这沙盘之上，亲手将这看似精妙的“关门驱狼”砸个粉碎！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王爷知道，真正的战争，不是靠嘴皮子！

威远侯李靖走在皇帝身侧，面色沉凝。作为推演仲裁，他心中那杆秤早已高高悬起。陈锋的胆魄令他侧目，但推演之残酷更甚于真实战场，一步错，满盘皆输。这位年轻的岭南王，真能驾驭住自己提出的惊涛骇浪般的战略吗？

陈锋落在人群稍后，玄色袍服在灯火通明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沉静。他步履从容，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太子紧绷的背影和罗万山跃跃欲试的雄姿，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深了一分。推演？正合他意。岭南玄甲军陌刀营在蛮族丛林中淬炼出的铁血锋芒，岂是这些久疏战阵的京城老爷兵能想象的？今日，他便要以这沙盘为磨刀石，让那“废物”之名，彻底碾碎！

演武堂内灯火通明，早已接到旨意的内侍和兵部官员动作迅捷，已将一座巨大的西北边境沙盘布置在厅堂中央。沙盘以细沙、黏土精心塑造，山脉起伏，沟壑纵横，城池关隘星罗棋布，阴山以北的辽阔地域也被勾勒出来，代表北莽势力的黑色小旗密密麻麻插在其上，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陛下请看，”兵部一位侍郎上前，指着沙盘几处关键节点，“此乃西境三州防御核心，锁龙关、盘蛇谷、鹰愁涧三处要隘，互为犄角。然正如岭南王殿下所言，山势破碎，各隘口之间支援困难。”

皇帝周元启微微颔首，目光沉凝地扫过沙盘，最后落在陈锋和罗万山身上：“推演即实战。罗卿，你为北莽前锋统帅，领精骑五万，自阴山南下，破关目标——锁龙关！陈锋，你为守关主将，辖制西境三州边军……及你所言之‘三铁’之军，兵力亦为五万！依你‘纵敌入瓮’之策布防！李卿为仲裁，朕与诸卿旁观！胜负之判，以能否达成战略目标为准！开始吧！”

“臣，领旨！” 罗万山声如洪钟，大步走到沙盘代表北莽的一方，抓起一把黑色小旗，眼中燃烧着侵略的火焰。五万北莽精骑！足以踏碎任何敢于阻拦的关隘！

“儿臣，遵旨。” 陈锋平静地走到代表大周的一方，目光沉静如水，开始审视沙盘上的每一道山岭，每一条谷道。他没有急于布防，反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推演，正式开始！

罗万山毫不拖泥带水，展现出老将的狠辣与直接。他大手一挥，黑色小旗如乌云般压向锁龙关方向的前哨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