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沙海谋局，岭南暗锋掩天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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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苍梧江畔，望丰屯外。
黄昏的余晖给田野镀上一层暖金，但屯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几辆蒙着油布的骡车吱呀呀地驶入屯中晒谷场，车辙深深陷入松软的泥土。屯长刘老根，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农，带着一群同样面带菜色的农户，沉默地围了上来。车夫跳下车辕，掀开油布一角，露出里面灰扑扑、夹杂着不少稗子和瘪壳的稻谷。
“都听着！”郡里派来的税吏王疤瘌叉着腰，脸上横肉抖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老根脸上，“今年郡里下了死令！各屯粮赋，需额外加征三成‘备蛮饷’！这是王爷体恤边军，尔等刁民休想糊弄！账册上记了多少，一粒都不能少！三日内缴不齐，莫怪老子带兵来搜！”
“王……王大人！”刘老根噗通跪倒，老泪纵横，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晒谷场上那些明显品质低劣的稻谷，“您行行好，睁眼看看呐！今年开春大旱，江水上不来，咱们这离水渠远的田，稻子都干死了大半！剩下的这点收成，您看看这谷子！瘪的、空的、霉的……连三百斤一亩都凑不齐啊！按账册交七成租子，已是砸锅卖铁了！再加三成……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屯几百口子啊！”他猛地指向远处一片明显荒芜、只稀稀拉拉长着些矮小枯黄稻穗的坡地，“那边！那边坡上的田，十亩地打不出一石粮！全屯老少就指着这点口粮活命了！再加征，真没活路了！”周围的农户也纷纷跪下，哀哭声一片。
王疤瘌三角眼一瞪，一脚踹翻身边一袋稻谷，劣质的谷粒哗啦啦洒了一地：“少给老子哭丧！账册是死的！王爷的军令也是死的！交不出？哼！”他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郡兵一挥手，“给老子搜！看看这些刁民家里是不是藏了好米好谷！”
如狼似虎的郡兵立刻冲入农户家中，翻箱倒柜，打砸声、妇孺的哭喊声、男人的怒吼声瞬间充斥整个望丰屯。最终，只在几户稍殷实些的人家灶房角落，搜出了可怜巴巴的几小袋勉强能入口的白米，更多的则是成堆的麸皮、野菜干和掺杂着沙土的劣质杂粮。
王疤瘌看着眼前搜出的“成果”，又瞥了瞥晒谷场上堆积如山的劣质稻谷和跪地哀求的百姓，脸上横肉抽搐了几下，悻悻地骂了一句：“一群穷鬼！真他娘的晦气！”他一把抓过刘老根递上的、盖着鲜红里正印戳的“灾情陈情书”和按满百姓手印的“乞减赋状”，胡乱塞进怀里，对着手下吼道：“把账上该收的，先装车拉走！剩下的……等老子回去禀明上官再说！妈的，这鬼地方，下次给钱都不来了！”他骂骂咧咧地跳上骡车，带着收缴来的少量“好粮”和满车的劣质税谷，在百姓绝望麻木的目光中离开了望丰屯。
远处山坡的密林中，枭七放下手中的单筒水晶镜，嘴角勾起一丝彻底放心的冷笑。所见所闻，与他在郡守府库房偷看的账册完全吻合，甚至更惨！岭南王治下，依旧是那个贫瘠困苦、民不聊生的蛮瘴之地！什么粮仓爆满，什么民心归附，全是狗屁！他不再停留，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暮色山林中，带着这份“铁证”，全速奔赴京城。
岭南王府，地下秘库。
厚重的石门在机括声中缓缓关闭，将地上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秘库内灯火通明，空气却灼热而滞重，弥漫着硝石、硫磺、熔融金属以及皮革鞣制的混合气味，仿佛一座沉睡的火山内部。
这里与望丰屯的“惨状”判若云泥！
巨大的空间被划分为数个区域。左侧，数十名赤膊的精壮匠人正挥汗如雨，巨大的鼓风机将炉火催动得烈烈作响，通红的铁水在坩埚中翻滚，被熟练地浇注入一排排奇特的模具——那是“沙舟”的轻韧骨架和宽大滑橇板。空气中充斥着锻打金属的铿锵声，火星四溅。
右侧区域则安静得多，却更显肃杀。上百名老匠人戴着特制的薄皮手套和护目琉璃片，如同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屏息凝神地操作着。他们手中，是墨衡呕心沥血设计的“沙海四器”：有人将粘稠如蜜、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漆黑“焚城火油”小心翼翼地灌入特制的双层陶罐，罐口以浸透药蜡的软木和泥封层层密封；有人将研磨得极细的火药与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陨铁屑、淬毒钢珠混合，压入精钢锻造的圆筒中，再嵌入精巧的延时机簧，制成令人望而生畏的“裂地雷”；更多的人则在处理那些奇特的“凝水囊”——硝制过的羊肠内膜晶莹剔透，夹层中填充着微微泛蓝的吸水晶砂，再套上坚韧的鲨鱼皮外囊，轻巧得不可思议。
而在秘库最深处，一座由整块黑曜石雕凿而成的高台上，墨衡正对着摊开的“沙海四器”图谱，向陈锋和雷万山进行最后的讲解。他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指向图谱核心处一个形如弯月、结构精巧的装置。
“……王爷请看，此乃‘沙舟’核心机括，‘浮沙橇’与‘撑沙杖’！”墨衡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橇板底部并非平坦，而是密布鱼鳞状逆齿！撑沙杖末端亦装有可开合的伞状爪头！行进时，橇板逆齿嵌入沙层提供抓地牵引，撑沙杖爪头撑开增大受力面，推动前行！一旦陷入流沙，只需扭动机括，橇板底部鳞齿瞬间倒竖闭合，形成光滑曲面，同时撑沙杖爪头急速旋转产生上托之力，配合死士内力催动，可如游鱼般短暂‘浮’行而出！” [注：此处设计灵感融合古代鲁班术与现代沙漠滑橇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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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的目光扫过高台下如同蚁群般忙碌却秩序井然的工匠，最终落在那堆积如山、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焚城火油”罐和“裂地雷”上，缓缓颔首：“墨老匠心，鬼斧神工。有此利器，沙海天堑，已成坦途！”
“报——！” 一声急促的通传打破了秘库的肃穆。影七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蝙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高台下，单膝跪地：“王爷！枭七已离境，确信其携带‘灾情详报’无误！另，京中‘雀巢’密讯，皇帝收到枭七首批密报后，已于昨日下旨，削减原定调拨岭南的三十万石军粮及五万套冬衣！”
雷万山闻言，浓眉一拧，一股怒意勃发：“狗皇帝！这是要饿死冻死我岭南边军吗？！”
陈锋却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风云的寒意，如同冰原上反射的月光。
“削减？” 他负手踱至高台边缘，俯瞰着下方这片承载着颠覆北疆格局野心的熔炉与兵坊，“他减去的每一粒粮，每一件衣，都是在替本王……节省他日北伐的辎重损耗！”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投向遥远的北方，投向那片死亡沙海之后的辽阔草原，投向那座金碧辉煌却已根基动摇的京城皇座。
“传令！” 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出鞘的陌刀，斩断了所有犹疑，“沙海营遴选，即刻开始！墨衡督造‘沙海四器’，日夜不息！一月之后，本王要亲送这三千把‘毒刃’……入北莽腹心！”
秘库内，炉火熊熊，映照着匠人们肃然坚毅的脸庞，也映照着陈锋眼中那足以焚毁整个旧世界的……野望之火。岭南的暗锋，已在无声中磨砺至最利，只待那石破天惊的挥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