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含沙射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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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一阵尖锐的耳鸣毫无征兆地袭来,瞬间淹没了房间里所有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那支躺在书包里的录音笔,在扭曲的视野里,仿佛变成了一颗跳动着的、猩红的心脏!它每一次收缩膨胀,都泵出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暗影!

幻觉如同浑浊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了理智的堤岸。我看见陈砚捻着沙粒的手指,那灰黄色的细沙,此刻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闪烁的红光里流淌出来!它们像有生命的虫豸,迅速爬满了录音笔黑色的外壳,然后蔓延开来,覆盖了书包的内衬,又沿着地板的缝隙,疯狂地向我涌来!

沙粒摩擦的沙沙声,无数倍地放大,充斥了整个房间,钻进我的大脑,啃噬着我的神经。那声音里,仿佛还混杂着林晚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沙子!她嘴里全是沙子啊!”

我惊恐地用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拼命地往后缩,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但那沙沙声,那凄厉的哭喊,那闪烁的红光,无孔不入!它们穿透我的手掌,钻进我的骨头缝里!

“滚开!别过来!"我失声尖叫,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非人的恐惧。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却冲不散那刺眼的红光和幻觉中汹涌的沙海。

就在这时,那支躺在沙海中央的录音笔,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伴随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嗡嗡声。顶端的红光,闪烁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刺眼!

紧接着,在极致的恐惧中,我听到了声音。

不是幻觉中的沙沙声和哭喊。

是真实的声音。

从录音笔那个小小的扬声器孔洞里,清晰地、冰冷地传了出来。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是我在广播站,按下录音键之前,因为紧张而发出的、压抑而急促的喘息声。

然后,是林晚身体撞破教室窗户玻璃时,那一声清脆又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哗啦——!

紧接着,是浑浊河水那沉闷、贪婪的咆哮!哗——轰!

最后,是林晚母亲那穿透一切的、泣血的哀嚎:“沙子!她嘴里….全是沙子啊!”

这些声音,被那支小小的录音笔,冷酷地、精准地、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我的喘息,玻璃的碎裂,河水的咆哮,母亲的哭喊.…..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献给死亡和绝望的、永无止境的安魂曲。

“啊——"我终于彻底崩溃,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撕裂的恐惧和无尽的悔恨。我再也无法忍受,像疯了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撞翻了椅子,跌跌撞撞地扑向书桌,一把抓起那支依旧在播放着死亡之音、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录音笔!

入手一片冰冷,仿佛握着一块来自地狱深处的寒冰。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死死攥在手心,仿佛要把它捏碎!然后,像甩掉一条致命的毒蛇,又像是要彻底毁灭这带来诅咒的源头,我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朝着紧闭的窗户狠狠砸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厚重的双层玻璃窗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录音笔在玻璃上撞得四分五裂!黑色的塑料碎片、细小的电子元件、断裂的线路...…如同被肢解的尸骸,四散飞溅,簌簌地落在地板和窗台上。

那令人疯狂的、循环播放的死亡之声,戛然而止。

那闪烁的、血一样的红光,也终于彻底熄灭了。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冷汗浸透了全身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脱力般靠在书桌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我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那扇被我砸中的窗户。玻璃上,以撞击点为中心,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细密的裂纹。在裂纹最中心,在午后刺眼的阳光照射下,看见一点极其微小的、灰黄色的...。

是沙粒。

一粒灰黄色的、细小的沙粒。粘在蛛网裂纹的中心,像一颗冰冷的、凝固的眼瞳。

它看起来那么微不足道,却又那么刺眼。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冻结了我所有的血液和思维。我的呼吸再次停滞,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粒沙子上。林晚母亲哭喊的画面、浑浊河水里散开的黑发,陈砚捻动的指间沙..…..无数碎片化的恐怖记忆,伴随着那粒小小的沙子轰然炸开!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呜咽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我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脖颈。

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出房间,穿过客厅,一把拉开家门!

外面,夕阳正沉沉下坠,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燥热的风裹挟着城市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吹不散我骨髓里透出的寒意。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叫嚣着——离开这里!离开这间房子!离开那扇窗户!离开那粒沙子!越远越好!

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冲出单元门,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在傍晚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行人惊诧的目光被我甩在身后。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逃离。逃离那个闪烁的红光,逃离那支录音笔的残骸,逃离那粒粘在玻璃上的、冰冷的沙粒…...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当我终于力竭,不得不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时,才茫然地抬起头,辨认着四周。

眼前,是一条河。

浑浊的河水在夕阳的余晖下缓缓流淌,反射着破碎的金红色光斑,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缓缓打着旋。这条河..….不是学校围墙外那条吞噬了林晚的河,它更宽,更深,水流看起来平缓,却透着一种无声的、深沉的吸力。

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绝望感瞬间碾碎。不重要了。哪里都一样。那粒沙子....它粘在玻璃上……它还在那里.…..它像一颗种子,种进了我的眼睛里,种进了我的脑子里,它会长大,会蔓延,会把我彻底变成一座沙雕.…..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

嗡--嗡--嗡--

一声接一声,急促得如同催命的鼓点,在寂静的河边显得格外惊悚。

我浑身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颤抖的手,几乎是痉挛般地将手机掏了出来。屏幕亮着刺眼的白光,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来电人——苏桐。

苏桐?她怎么会..….怎么会现在打给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手指。我盯着屏幕上那个疯狂跳动的名字,仿佛看到了毒蛇的信子。刚才礼堂里她那张惨白崩溃的脸再次浮现。她找我干什么?质问?咒骂?还是….同归于尽?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声声敲打着我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恐惧和一种莫名的不安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最终,在铃声快要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在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驱使下,我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并将手机缓缓举到了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的哭喊或恶毒的咒骂。

只有一片死寂。

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仿佛连电流都凝固了的死寂。

就在我以为信号中断,或者这根本是一个恶作剧时,一个极其微弱、极其干涩,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又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的气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沙...沙粒......"

那声音...是苏桐!但已经完全变了调,失去了所有往日的甜腻或尖利,只剩下一种濒死的虚弱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在...在...在嘴里”她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呛咳打断,接着是更加模糊、更加绝望的呜咽,“…好多...吐...吐不掉...陈砚.….陈砚他...他也…...”

话音戛然而止。

听筒里,最后传来的,是一声沉闷的、重物落水的--“噗通”!

紧接着,便是无边的、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手机从我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河岸粗糙的沙石地上。

我僵在原地,如同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天地间骤然昏暗下来。冰冷的河水气息,混杂着淤泥的腥味,浓重地包裹着我。苏桐那破碎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声音,还在我耳边疯狂回荡:“沙粒.….在嘴里...吐不掉..陈砚.….他也…”

他也.……什么?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这初夏的河水冰冷千百倍,瞬间从我的脚底板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冻结了我每一根神经末梢!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移向脚下浑浊的河水。

水面倒映着铅灰色的、迅速暗淡下来的天空。在那破碎的倒影里,我仿佛看到了苏桐惊恐扭曲的脸,看到了陈砚惨白僵硬的躯体..….还有,林晚在水中散开的长发。

“她嘴里……全是沙子啊!"林晚母亲泣血的哭喊声,再次穿透时空,狠狠地撞进我的脑海。

沙粒.…..在嘴里...

一种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怖,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弯下腰,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种可怕的、粘腻的、仿佛沙砾摩擦喉咙的幻觉,在食道里灼烧。

就在这时,我的舌头,无意识地舔舐了一下自己干裂的上颚。

一种极其细微的、粗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颗粒感,清晰地传来。

我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成了冰!

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

那细微的、磨砂般的触感,真实地存在于我的口腔深处!像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卵,正悄然孵化!

“嗬.…”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挤出。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向眼前浑浊的、缓缓流淌的河水。水面上,不知何时,倒映出的不再是铅灰色的天空,

而是一张脸。

一张惨白、浮肿、沾满湿漉漉泥沙的脸。乌黑的长发像水草一样缠绕着脖颈。

是林晚。

她倒映在水中的眼睛,空洞地、死死地、直勾勾地,穿透水面,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冰冷,怨毒,带着无尽的嘲讽和..….邀请。

她的嘴角,在浑浊的水波中,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拉扯开来。没有声音,但我却仿佛听到了那无声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河水灌入耳腔:

“来啊…”

“水里…”

“凉快…"

嗡--!

大脑里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世界在我眼前疯狂地旋转、扭曲、碎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持续不断的耳鸣,还有那无声的、来自水底的召唤:“来啊...水里……凉快......。”

那声音,那倒影,那口腔里真实存在的、越来越清晰的沙砾感….它们汇聚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犹豫、所有求生的本能!

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移动。

只觉得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双脚离开了坚实的大地,冰冷的、带着浓重腥气的空气包裹着我。

然后,是坠落。

向着那片浑浊的、倒映着林晚诡异笑容的、深不见底的河水。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

坠落的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只在刹那。

在身体即将接触那冰冷水面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仿佛想要发出一声最后的呐喊。

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河水,瞬间狂暴地灌了进来!粗暴地冲撞着喉咙,填满了口腔,涌向鼻腔和肺部!

就在即将被这死亡之水彻底淹没时,一种无比清晰的,粗糙的、带着淤泥味道的颗粒感,随着汹涌的河水,狠狠地塞满了我的整个口腔!

是泥沙。

冰冷,厚重,带着河底腐烂的气息。

和林晚母亲哭喊的一模一样。

和林晚嘴里..….一模一样的泥沙。

原来...真的是凉的。

这个念头,像水底升起的一个气泡,微弱地浮上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黑暗水面。

随即,无边的、沉重的、带着泥沙的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