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蜗牛母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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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像是用粗糙的纸在摩擦玻璃。
林晚的拍打骤然停止。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贴在冰冷的门板上,耳朵紧紧压向那薄薄的一层木板。
沙...沙.....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它不再像是拖行,更像是...某种蜷缩起来的、坚硬的东西,在极其轻微地、徒劳地挪动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急速攀升。恐惧再次攫住了她,比之前更甚。门后,母亲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个蜷缩的、摩擦的…….球状物?
“妈?”她颤抖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在里面吗?”
回答她的,只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轻微刮擦声。
沙...沙...
像一只困在牢笼里的蜗牛,徒劳地刮擦着它永远无法突破的壳。
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小区沉闷的午后。红蓝光芒在窗外疯狂旋转,将室内染上一种怪诞而不安的颜色。穿着制服的警察神情肃穆!鱼贯而入,他们的脚步声沉重,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气息。
林晚坐在客厅那张磨破了皮的旧沙发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一片寒风中的枯叶。她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脚前一小块褪色的地砖缝隙,不敢看那些警察,不敢看他们走向那扇紧闭的厨房门。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清晰传来,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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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个年轻警察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老天.…”
另一个更沉稳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强烈的职业性克制:“别靠近!保护现场!拍照!快!"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警察们身体的缝隙,投向厨房门口那一小片被灯光照亮的地面 。
她看到了。
在冰冷的、铺着白瓷砖的厨房地板上,在冰箱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蜷缩着一个物体。一个紧紧蜷缩成近乎球形的物体。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地上,遮住了大部分面孔,只露出一小片灰败的、毫无生气的侧脸皮肤。那身体以一种人类关节绝对无法达到的角度向内弯曲、折叠,膝盖几乎顶到了下巴,双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紧紧环抱着双腿,整个人缩到了极限,像一颗风干皱缩的坚果,又像一个被强行塞回壳里的巨大蜗牛。一件褪色的旧棉布睡衣裹在那个蜷缩的身体上,勾勒出嶙峋而扭曲的轮廓。
林晚的视线瞬间模糊了,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她猛地捂住嘴才没当场呕吐出来。
法医戴着口罩和手套,蹲在那蜷缩的“球”旁边,动作专业而冷漠。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测量着。警察们在周围忙碌,拍照的闪光灯不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低声的交谈、对讲机里的电流杂音、相机快门的咔嚓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液体传来,模糊不清。
林晚被带到了分局。询问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照得她脸色惨白如纸。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警坐在对面,问题像冰冷的子弹一个接一个射来:关系如何?最近有无异常?最后发生了什么?听到什么?看到了什么?
林晚的声音干涩、破碎。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粘液,湿滑的蠕动声,嗜甜,冰箱里的痕迹,脖子上的螺旋纹...还有那最后一句如同诅咒的低语。她提到了浴缸,提到了盐,但隐瞒了那句“治病”的呼唤和烧水的真正意图。她的叙述混乱而充满主观的恐惧。
警察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疑虑。
几天后,那份薄薄的、印着冰冷铅字的法医报告副本送到了负责案件的老警察张队手里。他坐在堆满卷宗的办公桌后,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他翻动着报告,纸张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死者林秀芬,女,51岁……"他低声念着关键点,声音低沉,“体表检查未检出任何异常粘液成分。皮肤干燥,弹性极差,呈现严重脱水症状及多处陈旧性褥疮...颈部皮肤松弛,可见陈旧性压痕,符合长期佩戴较硬质项链特征..…无外伤,无暴力侵害迹象..."
他翻过一页,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实验室毒物筛查:阴性。胃内容物分析:仅见少量未消化食物残渣,含极高浓度胰岛素成分...”
张队的目光停留在最后几行字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震惊,有沉重,还有一种被巨大荒诞感击中的茫然。
“..冰箱冷藏室隔板及下层抽屉内壁,检出大量残留的人类胰岛素注射液成分及多次注射残留痕迹....与死者皮下注射针孔分布及程度相符.....结合其既往严重糖尿病病史(未遵医嘱规律治疗,长期自行超剂量注射胰岛素)及现场勘察..符合因长期血糖管理极度紊乱,突发严重低血糖昏迷后,因体位性窒息及脱水衰竭导致死亡……死亡姿态为自主性蜷缩,系严重低血糖昏迷时肌肉痉挛及低温所致...”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车流声。
坐在张队对面的年轻实习警员忍不住了,凑过来看了一眼报告,眼睛瞬间瞪圆了,脱口而出:“胰岛素?冰箱里?她……她给自己打针?还打多了?"他脸上写满了困惑,“那...那姑娘说的粘液、蜗牛.…”
张队没有立刻回答。他重重地靠回椅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疲惫地望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那份报告。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极度沙哑、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碾过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哪有什么蜗牛人….”
他拿起桌角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条很旧、很硬的银色链子,链坠是一个小小的贝壳形状,边缘已经有些变形发黑。正是这条链子,在死者脖颈上留下了那些深褐色的螺旋状压痕。
张队看着那条廉价的旧链子,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证物袋,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冰冷厨房地板上、死于自己“治疗”的女人。
“……只有个想让孩子考好,自己偷偷停药、乱打针的傻妈妈。”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死寂的空气里慢慢切割着。
警局的灯光白得刺骨,照得林晚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像个被抽空的人偶,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听着那个姓张的老警察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复述法医报告的冰冷结论。
“胰岛素..….针剂..…在冰箱里、张队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响,“……长期超剂量注射.……严重低血糖昏迷.…...体位性窒息...”
他停顿了一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林晚,那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疲惫,还有一丝被巨大荒诞感淹没后的茫然。
“她说她妈妈.……像蜗牛?有粘液?”旁边的年轻警察忍不住插嘴,脸上写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
张队没回答,只是拿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轻轻推到林晚面前的桌子上。袋子里躺着一条非常旧、边缘已经磨损发黑的银链子,链坠是一个小小的、贝壳形状的东西,依稀还能看出点田螺的模样,硬邦邦的。
“就是这个,"张队的声音低沉下去,“压在你妈脖子上的….…..很多年了。不是什么田螺壳,就是个……旧链子。"他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小小的询问室空气都凝滞了,“哪有什么蜗牛人…….只有一个停了药、自己把自己治死了的傻妈妈.…….她想你考好啊傻姑娘。”
“傻妈妈”几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贯穿了林晚的心脏。她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的抽气,像是濒死的鱼。所有那些扭曲的恐惧--粘液、湿滑的蠕动声、嗜甜的怪癖、螺旋的颈纹、那句“永远做我的小蜗牛”的诅咒--在这一刻,被这冰冷残酷的真相,硬生生地、彻底地碾碎了,碎得连粉末都不剩。
原来那深夜厨房里湿滑的“嗤啦’声,是母亲低血糖发作时,因极度虚弱和肌肉痉挛,身体无法控制地滑倒在地砖上,又挣扎着想爬起来的绝望摩擦。那冰箱里消失的甜食和亮晶晶 的“粘液”,是母亲在偷偷注射过量胰岛素后,身体对糖分的疯狂渴求,以及低血糖导致的冷汗淋漓,滴落在冰冷的隔板上。那脖子上的螺旋纹只是这条廉价、变形的旧项链经年累月的无情压痕。那句在门外如同诅咒的低语,不过是母亲在血糖骤降、意识模糊边缘,被疼痛和焦虑啃噬得只剩下偏执的呓语。
她亲手杀死的蜗牛,那碎裂的壳和软肉,成了她疯狂臆想的第一个牺牲品。而真正的牺牲品,是那个因她而停掉救命药、把自己扎进地狱的母亲。
林晚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无法抑制。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但喉咙深处压抑的呜咽还是冲破了封锁,变成破碎的、不成调的悲鸣,从齿缝里嘶哑地挤出来。眼泪汹涌而出,不是滚烫的,而是冰冷的,像融化的雪水,冲刷着她惨白如纸的脸颊。她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用力撕扯着,仿佛要把那个被恐惧和压力扭曲、亲手将母亲推入深渊的自己,从身体里硬生生揪出。
她成了自己噩梦里,那只最残忍的、带着盐的蜗牛。
高考那天,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落的暴雨。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闷得人喘不过气。林晚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空荡荡的书包,像一抹游魂,飘进了考点。
她经过那些紧张默诵、互相打气的同学,穿过挂满“沉着冷静”、“金榜题名”鲜红横幅的走廊,对周遭的一切喧嚣和期待都置若罔闻。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回响,像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每一步都陷落,冰冷刺骨。
考场里,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试卷雪片般发下来,油墨味刺鼻。林晚拿起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答题卡上方,微微颤抖。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公式、定理、诗词,此刻像被狂风卷走的沙砾,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冰冷的白纸黑字在扭曲、晃动。
突然,一股极其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湿滑感,毫无征兆地、猛地从胃袋深处翻涌上来!带着浓重的腥甜气息,瞬间塞满了她的喉咙和鼻腔。
“呃.….”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干呕,立刻用手死死捂住嘴。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校服。她惊恐地瞪大眼睛,视线慌乱地扫过自己的手背。手臂--没有粘液!皮肤干燥,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紧绷起屑。她又猛地低头去看桌下的地面--冰冷的水磨石地光洁如镜,没有一丝亮晶晶的痕迹。
幻觉?还是..…应激反应?
可那股腥甜粘腻的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如同无数冰冷滑腻的蜗牛,正顺着她的食道向上爬行!她甚至能“听到”那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嗤啦....嗤啦..…”声在她自己的颅骨内壁清晰地回响!是厨房的声音!是母亲最后挣扎的声音!它们从未消失,只是钻进了她身体里,成了她的一部分!
监考老师投来疑惑和警告的目光。林晚死死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颤抖着,试图写下第一个字,但笔尖落在纸上,滑开的不是墨水,而是一道道混乱、失控的线条,如同蜗牛爬过的、亮晶晶的粘液轨迹,在她眼中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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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那个声音又来了!不是在她脑子里!这一次,真真切切,像是从她右边邻座那个埋头奋笔疾书的女生桌肚里传出来的!极其轻微,但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质感!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扭头看向那个女生。女生毫无所觉,正专注地写着,侧脸平静。林晚的目光却死死盯在她桌下那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帆布笔袋上。
声音..…好像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一种缓慢的、粘稠的蠕动声!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那个笔袋在她眼中扭曲、变形,仿佛变成了一个鼓胀的、布满粘液的蜗牛壳!她甚至能“看到”那壳口处,正缓缓探出湿滑的、灰白的软体。
“啊--!”一声失控的、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考场死水般的寂静!
林晚像被烙铁烫到一样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她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个无辜女生的笔袋,脸上是极致的恐惧和崩溃的疯狂。
“蜗牛!它在那里!它爬出来了!”
“粘液!!"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笔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盐!盐在哪里?快!它会爬过来!它会吃掉我!像吃掉我妈一样!盐”
整个考场瞬间炸开了锅!考生们惊愕地抬头,监考老师脸色大变,厉声呵斥着,冲过来试图控制她。那个被指着的女生吓得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林晚!冷静!坐下!"监考老师试图抓住她疯狂挥舞的手臂。
“滚开!别碰我!"林晚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推开靠近的老师,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你们不懂!它就在那里!它一直在!在冰箱里!在厨房里!在我妈身上!现在又来了!它要钻进我身体里了!盐!给我盐!我要杀了它!杀了它--!!"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在极致的恐惧和崩溃中,她仿佛真的看到了无数粘滑的蜗牛正从四面八方,从墙壁的缝隙,从天花板的角落,从每一个同学的桌肚里缓慢而执着地爬出来,留下亮晶晶的银线,目标明确地朝她涌来!要将她彻底包裹、吞噬!
混乱中,她被几个闻讯赶来的男老师强行架住,拖离座位。她的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关于“蜗牛”、“粘液”、“盐”的疯狂呓语,在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呼吸的考场里反复回荡,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留下难以磨灭的、冰冷的恐怖印记。
“妈--!"在被拖出考场门的最后一瞬,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吞噬的绝望和无尽的悔恨,“我不是你的小蜗牛……….我不是………放我出去……”
考场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哭喊。铅灰色的天幕下,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声响,像无数只蜗牛在同时爬行,冲刷着这个残酷而冰冷的世界。
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只剩下她最后那句破碎的、被雨声淹没的控诉,还在绝望地回荡:
“放我出去...”
她终于没能逃出那个粘稠、冰冷、由恐惧和悔恨构筑的,属于她和母亲的蜗牛壳。
盐,也救不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