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不开的宿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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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雨婷最后那声解脱般的“晚晚…跑…”在耳边轻轻回荡,最终消散在浓重的消毒水和焦臭味里。
医院消毒水和焦糊味混合的刺鼻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被脚踝处那钻心蚀骨的剧痛拉得无比漫长。每一次心跳都像钝锤敲打着那块焦黑凹陷的伤处,牵扯着皮肉下更深层、仿佛被硬生生剜走一部分的隐痛。止痛泵开到最大,也只能换来短暂的、漂浮在剧痛之上的麻木。
病房被彻底封锁,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紧张。穿着防护服的人影无声地进出,像处理某种高危生化污染源。老警察来过两次,面色凝重得如同铁铸。他不再问我那些“树藤”、“吃人”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看着我脚踝上那处被无菌敷料层层覆盖的恐怖伤口,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团解不开的死结。他带来的消息干涩沉重:吴伯的尸体呈现出“无法解释的急速木质化脱水现象”,“类似在极端干旱环境中暴露千年的状态”;校园深处那片美人松林,已被彻底烧灼碳化,土壤样本检测出极高浓度的强酸残留和未知有机毒素,“整片区域已列入永久隔离区”。
“陈雨婷同学…”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没有找到。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体组织残留。”
最后几个字,像冰冷的石块砸进死水,只激起绝望的涟漪。我闭上眼,雨婷最后那声穿透藤蔓的“晚晚…跑…”又在耳边响起,清晰得如同昨日。没有残留。她被那林子…彻底吞噬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医生换药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谨慎。揭开敷料,那块焦黑的凹陷暴露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周围的皮肤依旧呈现着不健康的灰败色,但令人窒息的松脂腥甜味淡了许多。凹陷的中心,那块指甲盖大小、半透明的琥珀色凝固物,如同嵌入焦土的异星宝石,静静地躺在翻卷的皮肉间。它被小心翼翼地取走了,连着周围一小块坏死的组织,送去一个“保密级别很高”的实验室。
“伤口…恢复得…异常缓慢。”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坏死边缘的组织活性很低,但…没有感染迹象。那东西被取出后,深层组织的剧痛感似乎…减弱了一些。” 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行走的医学谜题,“我们会持续监测。”
减弱了一些?不。那剧痛只是从撕裂般的灼烧,变成了更深沉、更顽固的钝痛,如同有冰冷的铁钉楔进了骨头深处。每一次挪动右脚,都像拖着一条不属于自己的、灌了铅的假肢。
终于被允许出院,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来接我的只有沉默的母亲,父亲远在外地,电话里的声音疲惫而遥远。校方派了车,一个陌生的年轻老师,眼神躲闪,一路无话。
车子驶过县城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远离校园中心、靠近教职工旧宿舍区的一栋灰扑扑的单元楼前。母亲低声解释,是学校临时安排的过渡住处,“那边…暂时回不去了。”
四楼,朝北。房间狭小,陈设简单,带着久未住人的灰尘味和淡淡的霉气。唯一的窗户对着的,不是熟悉的操场和教学楼,而是几栋同样老旧的红砖楼房的背面,以及…更远处,城市边缘那片无法忽视的、死寂的焦黑。
那片焦黑的枯枝丛林。
即使隔着数公里的距离,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它依然像大地上一块巨大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矗立着。无数扭曲的、碳化的枝桠,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的巨兽骸骨,绝望地刺向低垂的铅云。没有飞鸟敢靠近,没有一丝绿意能在那片被诅咒过的焦土上萌发。风穿过那些枯死的枝桠,发出干涩空洞的“咔…咔…”声,如同亡灵的骨骼在摩擦。
我靠在冰冷的窗框上,目光无法从那片死寂的焦黑上移开。脚踝的钝痛在阴冷的空气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脉搏都牵扯着那块深埋的、被剜去“异物”的凹陷处。那里空荡荡的,却又沉甸甸的,仿佛残留着那琥珀色凝固物冰冷的触感,残留着它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腥甜。
母亲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整理着简单的行李,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偶尔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忧虑和一丝…恐惧?对,是恐惧。她怕我,怕我这个从“怪物”口中逃生、身上带着“怪物”伤口的女儿。
“晚晚…” 她欲言又止,声音干涩,“…饿不饿?妈去给你煮点粥?”
我摇了摇头,喉咙里堵着什么,发不出声音。目光依旧黏在窗外那片焦黑上。
雨婷的脸在焦黑的背景上浮现,笑容清晰,下一秒又被深褐色的藤蔓撕碎。吴伯枯死在病房地板上的景象,他最后那怨毒凝固的眼神,与窗外那片指向天空的焦黑枯枝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还有脚踝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悸动感…真的消失了吗?还是只是暂时蛰伏?
暮色四合,铅灰色的天空被更深的墨蓝吞噬。那片焦黑的枯枝丛林,渐渐融入更广袤的黑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庞大而沉默的轮廓,如同蛰伏在夜色边缘的、等待时机的巨兽残骸。
母亲端来一碗温热的粥,米粒的清香在房间里微弱地飘散。我机械地拿起勺子。
就在勺子即将碰到碗沿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的悸动,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扰,猛地从脚踝深处那块空荡的凹陷处窜起!沿着脊椎,直冲后脑!
“当啷!” 勺子脱手,掉在碗里,溅起几滴米汤。
“怎么了晚晚?”母亲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我。
我猛地捂住脚踝,脸色煞白。指尖下的皮肤冰冷,那块凹陷的伤处,皮肉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松脂腥甜气,毫无征兆地从敷料边缘渗了出来,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幻觉?还是…那东西…根本没清理干净?或者…它留下的“根”,已经扎进了更深处?
我惊恐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夜色吞没的焦黑丛林。黑暗浓重,看不清任何细节。但就在那无边的墨色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磷光,如同鬼火,在几根最高最扭曲的枯枝顶端,倏地一闪,随即熄灭。
快得像错觉。
但脚踝深处,那冰冷的悸动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清晰地、顽固地存在着。
母亲担忧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窗外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人间的温暖光芒努力驱散着夜的寒冷。粥的热气袅袅上升。
我低下头,看着碗里晃动的米汤倒影,里面映着自己苍白而惊惶的脸。那点幽绿的磷光,那冰冷的悸动,那挥之不去的腥甜…它们如同无形的藤蔓,早已悄然缠绕上来。
这片焦黑的死寂,真的…是终结吗?
我端起碗,滚烫的碗壁灼痛了掌心。我小口地、强迫自己吞咽着温热的米粥。每一口下去,脚踝深处的冰冷悸动,似乎就随着吞咽的动作,更深地…嵌入了骨髓。
日子像掺了沙子的米粥,在喉咙里艰难地往下咽。新住处朝北的窗,框着永远灰蒙蒙的天,和天底下那片无法回避的焦黑死寂。那片枯枝丛林,无论阴晴,都沉默地矗立在地平线上,像大地溃烂后结出的巨大黑痂。风穿过时,干涩的“咔咔”声如同亡灵的叹息,日夜不息地渗进房间。
脚踝的伤,在医学意义上“愈合”了。焦黑的皮肉被新生的、颜色怪异的粉红肉芽取代,中心那块凹陷却顽固地存在着,像被陨石砸出的环形山。疼痛褪去了灼烧的酷烈,沉淀成一种深嵌在骨头缝里的、冰冷沉重的钝痛。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空洞深处传来沉甸甸的回响。敷料早已撤去,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松脂腥甜,却像幽灵般缠绕在伤疤周围,尤其在阴雨天,浓得驱之不散。
母亲的目光越来越小心翼翼,像在触碰一件布满裂纹的易碎品。她不再试图询问什么,只是沉默地做饭、打扫,眼神里的忧虑和那丝挥之不去的恐惧,如同房间里的霉味,日渐深重。父亲打过几次电话,声音隔着千里电波,疲惫又遥远,说的都是些“好好养伤”、“别多想”、“学校那边会处理”之类的套话。他回避着那片焦黑森林,回避着吴伯干枯的尸体,回避着一切超出他理解范畴的恐怖。他的世界,需要稳定和“正常”。
校方派了个表情刻板的中年女老师来过一次,带着一箱牛奶和一叠打印好的“心理疏导建议”。她的目光在我脚踝的伤疤上飞快地掠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疏离。“林晚同学,”她的声音平板无波,“你的学籍保留,但鉴于…特殊情况…建议休学调整。等身体和心理状态稳定了,再考虑复课。这是学校的关怀。”关怀?我盯着她一丝不苟的发髻,只觉得那话语像冰冷的铁块,沉甸甸地砸在心上。休学通知单上鲜红的公章,像一枚盖棺定论的戳。
那片焦黑森林成了禁区。高耸的铁丝网和刺眼的黄色警示带将它彻底围困,荷枪实弹的守卫像沉默的雕像伫立在入口。官方通报语焉不详,只说是“严重化学品泄漏事故导致生态灾难”,勒令永久隔离。偶尔有穿着厚重防护服、如同宇航员般的身影进出那片死地,出来时,沉重的密封箱被迅速抬上特制的车辆运走,留下更深的谜团和无声的恐慌。县城里流言四起,从“日军遗留毒气”到“外星生物污染”,越传越离奇。人们看向那片焦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深藏的恐惧,经过附近道路时,总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仿佛那片死寂本身会伸出无形的触手。
我成了这流言漩涡里一个活生生的注脚。“那个从吃人林子里爬出来的女孩”,“脚被树根扎穿过的怪物”…窃窃私语如同跗骨之蛆,在超市货架的间隙,在公交车的后排,无处不在。曾经的同学避我如蛇蝎,眼神躲闪。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这间朝北的、弥漫着灰尘和死寂回响的屋子,以及窗外那片永恒的、无声的焦黑。
日子在剧痛的间隙和死寂的包围中缓慢爬行。直到一个沉闷的午后,门被敲响了。
不是母亲小心翼翼的叩击,也不是社区人员程式化的通知。那敲门声干脆、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拖着沉甸甸的右腿挪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笔挺但样式低调的黑色夹克,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是那位老警察。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白大褂男人的脸色异常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混合了极度疲惫、惊魂未定和…某种近乎狂热的困惑。
“林晚同学,”老警察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之前的公事公办,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这位是省科学院生物异常现象研究所的郑教授。关于你脚踝伤口里取出的…样本,”他斟酌着用词,“以及那片隔离区的一些发现…我们需要和你谈谈。”
郑教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房间里,带着一种科学家特有的、审视未知领域的专注,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我的心猛地一沉。脚踝深处的钝痛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加剧,那块空洞的凹陷处,仿佛有冰冷的针在刺。终于…来了。关于那块琥珀色的凝固物,关于那片焦黑死地下掩埋的秘密。
老警察侧身让开。郑教授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踏入的不是一间普通的民居,而是某种危险的实验室。他迈步进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门槛。一股淡淡的、属于高级实验室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他身上浓重的焦虑和某种…无法形容的、类似陈旧植物标本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他走到房间中央,没有坐下,目光扫过狭小的空间,最终落在那扇朝北的窗户上。窗外,那片焦黑的枯枝丛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着,如同亘古的谜题。
郑教授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微微颤抖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印着研究所徽标的硬壳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厚重的透明证物袋。袋子封得严严实实。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袋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块东西。
最大的一块,是暗红色、布满细微孔洞、如同干涸凝固的血块般的物质,边缘带着被强酸灼烧过的焦黑痕迹——这是从美人松林焦土深处挖掘出的残留根须碎片。
另一块,是几片粘连着灰白色、风干皮屑的、如同朽木碎屑般的东西——来自吴伯那具急速干枯的尸体。
最后,是那块指甲盖大小、半透明的琥珀色凝固物。它被单独放置在一个更小的密封格内。在惨淡的光线下,它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非金非玉的诡异光泽。
郑教授举起证物袋,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晚同学…我们…对这三份样本,进行了最先进、最彻底的分析…”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块琥珀色的凝固物,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和一种面对深渊般的恐惧。
“…它们…完全一致。”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什么…一致?”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物质构成!能量特征!生物信息印记…所有可检测的维度!”郑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激动,“那块从你脚踝取出的东西,和那怪树的根须,还有…那个守校人尸体上的残留物…它们是同源的!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形态!”
他猛地指向窗外那片焦黑死寂:“那不是一片树林!那是一个…一个巨大的、我们无法理解的…共生体!那树,那根,那个守校人…甚至可能…包括那些失踪的人…都是它的一部分!一个扭曲的、活着的…整体!”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我的神经上。同源…共生体…整体…
老警察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紧抿着嘴唇,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我和郑教授,最后落在我下意识捂住脚踝的手上。
郑教授急促地喘息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个结论:“那块在你身体里待过的‘琥珀’…它就像一颗种子…一颗…核心的碎片!它携带着那个共生体最核心的…信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编码!”
他的目光猛地聚焦在我脚踝那块深陷的疤痕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科学家的探究欲和面对未知怪物的本能恐惧:
“它为什么选择你?为什么在你体内停留?它…在你身体里…留下了什么?”
嗡——!
脚踝深处那块空洞的凹陷,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尖锐到刺穿灵魂的冰冷悸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更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片被挖空的废墟深处,被郑教授的话语彻底惊醒!一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松脂腥甜气,毫无预兆地从伤疤的缝隙里汹涌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呃啊!”我痛得弯下腰,死死抓住脚踝,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指尖下的皮肤冰冷刺骨,那凹陷的伤口深处,皮肉正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搏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空腔里…疯狂地试图钻出来!
老警察脸色剧变,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配枪,枪口却不知该指向哪里,眼神里充满了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惊骇和茫然。
郑教授倒退一步,撞在墙上,金丝眼镜滑落,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痉挛的脚踝和那不断渗出诡异甜腥气味的疤痕,嘴唇哆嗦着,喃喃道:
“…活…活了…它…它还在…它在你身体里…苏醒了…”
窗外,那片死寂的焦黑丛林,在铅灰色的天幕下,依旧沉默地指向天空。风穿过枯枝,空洞的“咔咔”声,此刻听来,如同遥远而诡异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