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笔坊镇的断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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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洋在信川镇的信约堂门口啃完最后一块凝神糕时,鞋底沾着的墨汁还没干透。那是昨天帮镇民重新抄写“信约簿”时蹭上的,苏清颜调的墨特别黏,黑得发亮,像是把整个信江的夜色都揉进去了。

“检测到新的异常信号,坐标北纬32度17分,东经118度42分,是个叫笔坊镇的地方。”宋悦薇的全息屏在晨光里有点晃眼,屏幕上绕着镇名画了个红圈,红圈里飘着层淡青色的雾,看着跟磨墨时溅起的飞絮似的,“这雾叫‘涣心雾’,专门让人坐不住,干事儿三分钟热度,刚拿起家伙就想撂挑子。”

赵虎正蹲在地上擦他的激光切割器,听见这话“嗤”了一声:“熵组织是跟咱们耗上了?刚搞定猜忌,又来个啥涣心,这名儿听着就别扭,跟没煮熟的面条似的,软趴趴的。”

“比软趴趴更麻烦。”苏清颜把一叠用信江芦苇做的纸塞进背包,纸上还留着她试写的字迹,笔锋挺稳,“我查了笔坊镇的资料,那地方出了名的‘一根筋’,做毛笔的匠人能对着一根狼毫琢磨一整天,写匾额的先生能在镇口的石板上练字到半夜,老辈人说‘笔坊镇的人,心跟墨锭似的,磨得越久越黑亮,定得很’。”

刘子洋摸了摸腰上的青铜徽章,徽章在接触到全息屏里的淡青色雾气时,边缘跳了下细碎的光。“定不下来,人就跟没根的浮萍似的,啥也干不成。熵组织这是想把人逼成啥都干一半的废物。”

帮他们撑船的阿水把橹往船帮上一磕:“往笔坊镇得走陆路,我表哥在镇上开驴车铺,我跟他打了招呼,说你们是来收老笔的,他会带你们进去。那镇子偏,就一条道,进去了就跟外界隔开似的,以前里头可安静了,现在……”他挠了挠头,“前儿我表哥捎信说,镇里的人跟疯了似的,做着笔突然就跑去看蚂蚁搬家,写着字突然就蹲门口数瓦片,邪乎得很。”

他们在码头换了驴车,赶车的是个络腮胡大汉,阿水的表哥,叫石头。石头的驴车特别稳,车板上铺着厚毡子,还垫了层稻草,坐上去不硌得慌。

“这驴叫墨宝,”石头拍了拍驴屁股,那驴打了个响鼻,慢悠悠地往前走,“以前是笔坊镇老镇长养的,老镇长做笔时,它就趴在作坊门口,一动不带动的,现在老镇长……”他叹了口气,“不提了,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路两旁的树越来越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刘子洋掀开毡子往外看,只见路边扔着不少半截的毛笔,笔杆大多是好料子,有的还刻着花纹,可笔尖不是秃了就是歪了,明显是没做完的活儿。

“这都是镇里人扔的,”石头往路边努了努嘴,“以前谁要是浪费一根笔杆,得被老辈人骂半天,说‘这木头是长了十年才成材的,糟践了要遭报应’,现在倒好,扔得跟柴禾似的。”

苏清颜捡起一根没做完的笔,笔杆上刻着个“韧”字,刻了一半,笔画歪歪扭扭的。“这是用紫擅木做的,做笔杆得先泡三年,再阴干两年,才能上手刻,多费功夫啊,就这么扔了……”她摸了摸那半截字,“刻这字的人,肯定是想表达笔尖的韧劲,可没刻完就停了。”

赵虎从背包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笔尖瞅了瞅:“你看这毛,是正宗的黄鼠狼尾尖毛,得一根一根挑,粗细都得一样,这活儿没耐心干不了。可你看这儿,明显是挑着挑着不耐烦了,粗细混在一起,还缠了好几根杂毛进去。”

宋悦薇的屏幕突然亮了下:“检测到‘专注力指数’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直线往下掉,现在只剩12%了。正常情况下,笔坊镇的专注力指数能到85%,比一般科研机构还高,毕竟做毛笔这活儿,走神一秒就可能毁了一整根笔。”

石头突然勒住驴:“到了。”

只见前方出现一片青瓦白墙的房子,房子挤在山坳里,看着挺秀气,可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家家户户的门都敞着,里面却没人,有的桌子上还放着没磨完的墨锭,砚台里的墨都干成了块;作坊门口堆着成捆的毛料,有的被雨水泡得发臭,有的被老鼠咬了洞,明显是没人管了。

“以前这时候,作坊里早该传出刨木头的声音了,”石头叹了口气,“老镇长的儿子小安子,以前天不亮就起来练刻字,说‘手熟了才能稳住’,现在……”他往镇中心指了指,“你们瞅那棵老槐树下,围着一群人,有坐有站,没一个干正事的,刚聚在一起说要修桥,没说两句就有人喊‘先去抓鱼吧’,然后呼啦一下全跑河边去了,桥的事儿早忘到后脑勺了。”

他们把驴车停在镇口,刚踏上青石板路,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见路边的台阶上,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正拿着锤子砸一块砚台,那砚台看着是好料子,雕着松鹤延年的图案,可老头砸得特起劲儿,边砸边骂:“磨墨太费劲儿!有那功夫不如去打扑克!”

“那是周老根,”石头赶紧解释,“以前是镇上最好的砚匠,能在砚台里雕出九层的云纹,磨出来的墨细得跟烟似的,多少人求着买他的砚台,现在……”

周老根看见他们,举着锤子就过来了:“你们是来买砚台的?我这儿有新做的,快得很!”他转身往屋里跑,刚跑两步,看见路边有只蝴蝶,立马追了过去,嘴里喊着“抓蝴蝶去咯”,把买砚台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宋悦薇的屏幕上,代表“专注”、“坚持”、“耐心”的蓝色光带被淡青色的“涣心雾”缠得死死的,光带越来越细,跟快要被风吹断的线似的。“这雾能让人的注意力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飘到东飘到西,刚想做点啥,立马就被别的东西勾走了。过去五天,镇里发生了2347起半途而废的事儿:做了三十年笔的刘师傅,正在给皇帝用的贡品笔装笔尖,突然说‘太累了’,把笔扔炉子里烧了,跑去跟小孩玩弹珠;管账的陈先生,算着账突然去喂鸡,鸡没喂完又去看蚂蚁打架,账本扔在地上被雨淋透了;最可惜的是老镇长,他正在写《笔经》,那书总结了三百种做笔的法子,写了二十年,还差最后一页就写完了,结果前天把书稿撕了,说‘写这玩意儿有啥用,费那劲’,现在整天蹲在镇口的石碾子上,数天上的云彩。”

刘子洋往镇中心走,越走心里越沉。以前这镇子,随处可见专注的影子,老匠人坐在作坊里,一坐就是一天,眼里只有手里的活计;年轻人趴在桌子上练字,胳膊肘都磨出了茧子,还说“再练十年才能赶上师傅”;孩子们拿着半截铅笔头,在地上学刻字,说“要做最好的笔”,透着股子“慢工出细活”的踏实劲儿。

可现在,老匠人在路边追狗,年轻人聚在茶馆里打麻将,说“做笔太累,赢钱快”;孩子们把刻刀扔在泥里,踩得稀巴烂,说“学这玩意儿没劲”;有人在墙上写“专注是傻子,快活才重要”,旁边画了个东张西望的猴子。

镇中心有个小广场,广场中间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心正笔正,意专笔专”八个大字,是笔坊镇的老祖宗立的,据说摸了这碑,做笔时能少走神。可现在,石碑被人用凿子凿得坑坑洼洼,“心正”被改成了“心野”,“意专”被改成了“意散”,有人还在碑底下埋了个破锣,谁路过踩一脚,就“哐当”响一声,吓得正在旁边发呆的人一激灵。

“老镇长在那儿呢。”石头往石碑旁指了指。

刘子洋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蹲在石碾子上,眯着眼睛看天,手里拿着根草棍,嘴里念念有词:“一朵云,两朵云,三朵像棉花……哎,那只鸟飞得真快……”

“李镇长,”石头走过去喊了一声,“这几位是来……”

老镇长突然跳起来,指着天上:“快看!有飞机!”等众人抬头看时,他又蹲下去数蚂蚁,“一只,两只,三只……哎,这蚂蚁搬家往哪儿去呢?”

宋悦薇的全息影像飘在石碑上,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的专注力周期只有七秒,七秒内想一件事,然后马上切换,跟个坏掉的收音机似的,调频乱跳。”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老镇长的脑电波曲线跟锯齿似的,忽高忽低,没一点规律,“这‘涣心雾’能扰乱大脑的前额叶皮层,那地方是管专注力的,被这么一搅,就跟生锈的齿轮似的,卡不住了。”

苏清颜从帆布包里拿出块刚做的“凝神糕”,糕子里掺了点松烟墨的粉末,还有她收集的“专注记忆”——老匠人盯着笔尖一动不动的专注,年轻人练字时屏住呼吸的认真,孩子们学刻字时皱起的眉头……“李镇长,尝尝这个,您还记得年轻时教小安子做第一支笔的事儿吗?您手把手教他挑毛,说‘一根错了,整支笔就废了’,教了整整三天,您都没合眼呢。”

老镇长接过糕子,咬了一口,眼睛愣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安子……第一支笔……”他手里的草棍掉在地上,“我好像……有个书稿没写完?”可刚说完,他又指着远处:“那边好像着火了!”众人扭头看时,他又挠了挠头,“我刚才想说啥来着?”

“检测到‘涣心核心’的位置了,”宋悦薇的屏幕上出现一个红点,“就在镇西头的‘聚墨阁’里。那地方以前是镇里存放上等墨锭和笔坯的地方,得钥匙才能进去,现在……”她调出聚墨阁的影像,“门被人砸了,里面的墨锭被扔得满地都是,有个黑色的装置在往外冒‘涣心雾’,跟个坏掉的墨汁桶似的。”

赵虎往镇西头看了看:“走,去看看。”

聚墨阁是座两层小楼,门果然被砸了,门框上的锁吊在那儿,晃来晃去。他们刚走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墨汁混了酸水,闻着让人头晕。

一楼的地上堆满了墨锭,大多是好墨,有的上面还刻着“百年陈”的字样,可现在不是被摔成了碎块,就是被人用脚踩得稀烂。墙上挂着的《制笔图谱》被撕得乱七八糟,有的页面上还被画了乌龟,写着“画这玩意儿真无聊”。

“可惜了这些墨,”苏清颜捡起一块没摔碎的,“这是用松烟、桐油、麝香做的,得窖藏十年才能用,写出来的字能保存千年不褪色,就这么……”

二楼的楼梯更陡,走上去“嘎吱”响。楼上的景象更糟,十几个架子倒在地上,上面的笔坯散落一地,有的被啃了,有的被踩扁了。最里面的墙角,有个黑色的金属疙瘩,跟个大号墨锭似的,正往外冒淡青色的雾,那雾飘到哪儿,哪儿的东西就像是被风吹过的沙画,慢慢变了样——一支快做好的笔,笔尖突然自己散开了;一卷宣纸,突然自己卷了起来,滚到地上。

“就是这玩意儿在捣鬼。”赵虎掏出激光切割器,“看我把它切了。”

“别急。”刘子洋按住他的手,“你看那疙瘩周围,刻着不少符号,跟刚才石碑上被改的字很像,这应该是个‘涣心阵’,直接切可能会炸。”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总算有个识货的。”

只见房梁上坐着个穿白大褂的人,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把玩着一支没做完的笔,脚边还放着个墨砚,砚台里的墨正自己打着旋儿。

“熵组织的?”刘子洋手按在青铜徽章上,徽章开始发烫。

那人从房梁上跳下来,动作轻飘飘的,落地时连灰尘都没带起。“他们叫我‘涣心者’,比那个只会让人偷懒的和只会让人瞎猜的,我可温柔多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笔,“我只是让他们明白,专注是最累的事儿,干嘛跟自己过不去?想做这个就做这个,想做那个就做那个,多自由。”

他往地上的金属疙瘩指了指:“这叫‘散意石’,能放大人心底的‘想换个事儿干’的念头,本来只是偶尔想偷懒,被它这么一放大,就变成了坐不住、干不成,多好,活得轻松。”

赵虎忍不住骂道:“轻松个屁!你看这镇子,好好的手艺都快失传了,这叫轻松?”

“失传就失传呗,”涣心者满不在乎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做毛笔多费劲,现在有钢笔、有电脑,谁还费劲做这个?守着老手艺不放,那才叫傻。”他突然把手里的笔往地上一扔,“你看,我本来想把这支笔做完的,可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扔了就完了,多简单。”

苏清颜捡起那支笔,笔尖已经被摔歪了。“这支笔用的是胎发,是镇上王大嫂给刚出生的孩子做的纪念笔,想等孩子长大了给他,做这支笔得用最细的线缠,缠错一圈就得拆了重缠,王大嫂自己做了半个月,就差最后一步了,被你……”

“半个月?”涣心者笑了,“多傻啊,有那时间干点啥不好,逛街、看电影、打游戏,不比坐在那儿缠线强?”他往刘子洋面前走了两步,“你看你,整天东奔西跑的,管这管那,不累吗?不如跟我似的,想干啥干啥,多舒坦。”

刘子洋的青铜徽章突然亮了起来,橙红色的光把周围的淡青色雾气冲开了一块。“舒坦?你所谓的舒坦,就是让所有人都变成一事无成的废物?做笔的人做不完笔,写字的人写不完字,那这世界上还有啥能成的事儿?”

“成不成有啥关系?”涣心者摊了摊手,“活着不就是图个乐子吗?太较真了没意思。”他突然往散意石上踩了一脚,那石头发出一阵嗡鸣,淡青色的雾气瞬间浓了好几倍。

刘子洋突然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刚想反驳涣心者的话,突然就想看看窗外的鸟;刚想提醒赵虎小心,突然就想摸一摸旁边的墨锭。“这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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