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张清鸢来靖安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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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夹紧马腹,马鞭轻轻落在马臀上,枣红马发出一声轻嘶,朝着东南方向迈开了步子:“去军营。既然到了,总该亲自去见他。”
身后的三十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担忧,却没人敢多劝,只默默跟上——夜色渐浓,马蹄声重新踏响在土路上,只是这一次,连风里的气息,都比刚才沉了几分。
夜色像墨汁似的越泼越浓,风裹着荒原的寒气往衣领里钻,张清鸢却没觉得冷——她脊背挺得笔直,骑马走在最前面,玄色劲装的轮廓在夜色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连肩膀都没敢垮半分,生怕身后的人看出异样。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眼眶里早积了湿意。起初是温热的一点,被风一吹,竟变得有些发涩,她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点湿意憋回去,泪水却偏不听话,顺着睫毛尖往下滑,砸在握着缰绳的手背上,凉得她指尖一颤。
她慌忙用劲装的袖口蹭了蹭手背,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么——她是带三十个杀手出来的张清鸢,是能在青云城独当一面的张家大小姐,不是会为了这点事掉眼泪的人。可脑子里偏不听使唤,反复跳着代号“五”说的画面:浅粉衣裙的姑娘挽着沈砚的胳膊,银袋子里的零嘴递到他嘴边,还有他眼尾弯弯的笑……
那些画面像带了刺,扎得她心里发疼。她想起赶路的这十天,每天只睡两个时辰,马累得换了三匹,掌心的磨痕结了痂又磨破,夜里啃着干硬的饼时,心里想的全是“快到了,快见到他了”。她以为自己是来陪他的,是来帮他的,却没料到,他早有了能陪在身边、让他笑的人。
马蹄声沉闷地砸在土路上,像是敲在她心上。她偷偷抬眼望了望前方,军营的灯火越来越近,橘黄色的光在夜色里晕开,本该是让她安心的景象,此刻却让她莫名的慌。泪水又涌了上来,她咬着下唇,把嘴唇咬得发疼,才没让哽咽声漏出来——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人前哭。
身后的代号“九”似乎察觉到什么,想往前凑两步,却被代号“三”悄悄拉了拉衣角,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终究还是没敢上前。队伍里静得只剩马蹄声和风声,张清鸢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孤直,只有偶尔被风吹起的袖口,能看见她悄悄擦眼泪的小动作。
快到军营外围时,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把最后一点湿意也蹭掉,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只是比平时低了些:“都打起精神,别失了分寸。”
说完,她夹紧马腹,率先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灯火越来越亮,她的脚步却没停——哪怕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她也得走过去,亲自问清楚。只是那双眼眶,虽没了泪水,却依旧红得厉害,在橘黄色的光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与倔强。
入夜的靖安军大营,处处透着烟火气。帐外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士兵围着篝火坐着,有的手里还捧着没洗的食盒——盒底残留着红烧肉的油光、青菜的脆嫩,是这些天沈砚从现代公寓里带出来的饭菜余味,几人正笑着聊“今天的糖醋排骨比昨天的还香”;还有人在擦着兵刃,铁刃反光映着脸上的笑意,全无行军的疲惫。
张清鸢的马停在营门时,身后三十名侍从也齐齐勒住缰绳,玄色劲装的队伍列得笔直,连马蹄声都瞬间停了,气息敛得像三十尊沉默的石像。守岗的士兵被这阵仗惊了下,手里的长枪下意识握紧,语气却依旧客气:“来者何人?军营重地,不可擅闯。”
她翻身下马,玄色劲装的下摆扫过沾着泥点的马靴,指尖悄悄攥了攥袖口——那里还残留着刚才擦眼泪的湿痕,被夜风晾得发僵。“青云城张清鸢,找沈砚世子,烦请通报。”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身后两名侍从上前半步,与她呈三角站位,剩下的二十八人依旧在原地列阵,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那股常年做杀手的肃杀气,让周围聊天的士兵都下意识停了话头。
士兵不敢怠慢,快步往帅帐方向跑。不多时,就引着一名亲兵出来,对着张清鸢拱手:“张小姐,世子请您进帐,您的人……”
“让他们在帐外等候。”张清鸢打断他,转头对身后的侍从吩咐,“守在这里,不许擅动。”三十人齐声应“是”,声音低沉却整齐,震得营门口的草叶都轻轻晃了晃。
帅帐内的暖黄灯火从帐帘缝隙漏出来,伴着隐约的说话声。张清鸢撩开帐帘时,首先撞进眼里的,是满帐的热闹——周霆坐在主位的木椅上,手里端着茶盏,正笑着说“青狼岭收的那两千山匪,经这几天操练,倒有几分兵样了”;周虎在旁接话,嗓门洪亮:“还是世子有办法,给他们顿顿吃饱,谁还不愿好好练!”
周豹、周雄坐在两侧,周凌云、周凌峰则靠在帐边,手里擦着各自的长枪,偶尔插两句嘴;周凯坐在角落,正拿着一张地图,似乎在和沈砚说什么。而沈砚,就坐在靠近帐门的位置,没穿盔甲,月白常服的袖口松松挽着,楚昭雪就坐在他身侧的矮凳上,手里捧着个银闪闪的零食袋,正低头从里面捏出一片薯片,递到嘴边时,还转头跟沈砚说了句什么,眉眼弯着,带着笑意。
听到帐帘响动,满帐的人都顿了顿,目光齐刷刷落在张清鸢身上。楚昭雪下意识抬头,手里还捏着那片薯片,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穿玄色劲装的姑娘——她头发束得利落,鬓边沾着点风尘,眼神清亮却带着点冷意,进门时还带着帐外的寒气,和帐内的暖融融截然不同。
沈砚也站起身,目光落在张清鸢身上时,带着几分微怔,随即恢复平和:“张小姐?你怎么会来这儿?”
张清鸢的目光先扫过沈砚,再落到楚昭雪身上——那姑娘的浅粉衣裙在暖黄灯火下格外显眼,手边的银袋和“五”描述的一模一样,她甚至能看到袋口露出的薯片边角。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却依旧维持着礼数,躬身行了一礼:“世子,我从靖安王府过来。听闻你在云州领兵,便卖了青云城的祖宅,带着人手赶来,想助你一臂之力。”
“卖了祖宅?”沈砚眉峰微挑,显然有些意外,目光不自觉往帐门外扫了眼——虽没看见人,却能隐约感受到帐外那三十人的气息,“你不必如此。”
周霆在旁看出些端倪,连忙笑着打圆场:“原来是张小姐,当年青云城的事,老夫还听过你的名号!快坐,一路赶来辛苦了,亲兵,快去备些热饭热菜!”
张清鸢谢过周霆,在旁边的空凳上坐下。她刚坐稳,就见楚昭雪轻轻碰了碰沈砚的胳膊,小声问:“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张清鸢耳里,带着点小姑娘的好奇。
沈砚点头,语气平淡:“旧识,当年在青云城相识。”他转头看向楚昭雪时,目光不自觉软了些,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边的零食袋,“刚说的那处山谷,明天我带你去看看,风景不错。”
楚昭雪眼睛亮了亮,笑着点头:“好啊!”手里的薯片袋轻轻晃了晃,银链碰撞的声响在帐内格外清晰。
张清鸢端起亲兵送来的热茶,指尖触到茶杯的暖意,却没喝,只是望着杯底的茶叶。帐内重新响起聊天声,周家人的笑、楚昭雪的软语、沈砚的回应,这些声音裹在一起,竟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她带了三十个能以一敌十的手下,赶了十天路,断了所有后路来投奔,却偏偏赶上他身边有了别人的模样。
周霆放下手里的茶盏,杯底与木桌轻碰发出一声闷响,他起身时动作从容,目光扫过帐内三人,眼底带着老将特有的通透——张清鸢端着茶杯却没动,指节泛白;沈砚虽站着,目光却总不自觉往楚昭雪那边飘;楚昭雪握着零食袋,眼神里带着懵懂的好奇,显然还没摸清气氛。
“入夜了,帐里闷得慌,我去营里转转,看看弟兄们的篝火添没添柴。”周霆拍了拍沈砚的肩,语气自然得像只是寻常巡查,随即转头冲儿子们扬声,“虎子、豹子、雄子,跟我走,正好问问操练的事;凌云、凌峰,别总在帐里待着,去活动活动筋骨,省得坐出毛病。”
周虎几人虽没完全看透帐里的微妙,却懂父亲的意思,立刻应声起身:“好,爹,我跟您去!”周凌云放下手里的亮银枪,周凌峰也揣起了腰间的短刀,跟着往帐门口走。
周霆又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周凯,语气带着点不容推辞的熟稔:“周凯,你也来,正好跟我说说永安城外围的布防,咱们得提前把路子摸清楚。”
周凯心里透亮,连忙收起桌上的地图,笑着应道:“好,周伯父,我跟您去。”
一行人鱼贯而出,周豹走在最后,还特意回头掀了掀帐帘,冲沈砚挤了挤眼,才轻手轻脚地放下帐帘,将帐内的空间彻底留给三人。帐帘晃动的轻响过后,原本热闹的帅帐瞬间静了下来,只剩暖黄的灯火在灯盏里轻轻跳动,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帐壁上忽明忽暗。
楚昭雪捏着薯片袋的手指动了动,看看沈砚,又看看张清鸢,小声开口:“那位周老将军,好像走得挺急的呀?”
沈砚没立刻接话,先给楚昭雪递了块刚从现代公寓拿出来的桂花糕,才转向张清鸢,语气比刚才更平和了些:“张小姐一路赶过来,辛苦了。帐外的弟兄们,我已经让人安排了营帐和吃食,先歇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张清鸢端着茶杯的手终于动了动,温热的茶水滑过杯壁,却没暖到她心里。她抬眼看向沈砚,目光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委屈,却还是强撑着利落:“世子不必费心,我带的人,粗茶淡饭就能应付。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歇脚——当年青云城你说‘心有丘壑者不必困于一方’,我信了,卖了祖宅来寻你,想跟你一起做事,世子……是不想要我这个帮手吗?”
沈砚看着张清鸢眼底的执拗,又瞥了眼身旁还在懵懂捏着薯片的楚昭雪,心里瞬间明了——帐里这气氛,再待下去只会更僵。他轻轻拍了拍楚昭雪的肩,语气是惯有的温柔:“帐里闷,你去帐外看看篝火,我让亲兵给你留了烤红薯,刚热好的。”
楚昭雪眨了眨眼,虽觉得帐里气氛有点怪,却没多问,笑着点头:“好,那我去等你。”她拿起手边的零食袋,转身时还冲张清鸢礼貌地点了点头,才掀帘走出帐外。
帐帘刚落下,张清鸢就再也撑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眼眶里的泪水再也藏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快步扑向沈砚,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里满是委屈与哽咽:“沈砚!我知道你看出来了!从青云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了!我卖了祖宅,带了三十个能替你拼命的人,赶了十天路,吃了多少苦都不怕,我就是想陪着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身边有了别人?”
沈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手,语气里带着无奈,却依旧保持着距离:“张小姐,你冷静些。当年青云城多谢你相助,但我对你,从来只有感激,没有别的意思。”
“感激?”张清鸢的哭声更响了些,泪水打湿了玄色劲装的衣襟,“我不要你的感激!我知道我性子烈,不像别的姑娘那样温柔,可我能帮你打仗,能替你挡危险,我哪里比不上她?”
帐外,刚走出没两步的楚昭雪,脚步猛地顿住。她手里的零食袋“啪嗒”掉在地上,薯片撒了一地,却没心思捡——帐里张清鸢的哭声和那句“我喜欢你”,像惊雷似的炸在她耳边。她僵在原地,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眼眶也瞬间红了。
不远处,周霆一家子和周凯正躲在帐帘旁的树后,把帐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周霆叹了口气,抬手按住想上前的周凌峰,低声道:“别过去,让他们自己说清楚。”周虎挠了挠头,脸上满是尴尬;周豹皱着眉,没说话;周凌云看着楚昭雪孤零零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担忧;周凯则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帐门,神色复杂。
楚昭雪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往后退了退,躲到了帐帘的另一侧——她不想让沈砚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想打断帐里的对话,可耳朵却不听使唤,依旧紧紧抓着帐里的每一个字。
帐内,沈砚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张清鸢,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坚定:“张小姐,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昭雪她……是能跟我并肩,也能让我安心的人。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回应你。你卖了祖宅,我可以帮你在永安城置处宅子,你的人,若愿意留下,我会按军中规矩安排;若不愿,我也会送你们安全回去。”
“我不要宅子,也不要安排!”张清鸢猛地抹掉眼泪,眼神里带着倔强,“我只要你!沈砚,我不会放弃的!”
沈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下意识掐住眉心——一边是哭红了眼、态度决绝的张清鸢,一边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楚昭雪,他这辈子处理军务从不含糊,偏偏遇上儿女情长的事,竟半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僵在原地,连话都说不顺畅:“张小姐,你……”
话还没说完,帐帘“哗啦”一声被掀开,夜风裹着寒气闯进来,带着点细碎的草屑——楚昭雪站在帐门口,眼眶还红着,却没掉一滴泪,下巴微微抬着,像只不服输的小兽。她手里攥着那个皱巴巴的银零食袋,袋口的薯片碎渣漏了些出来,显然是刚才在帐外捡起来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看沈砚,目光直直落在张清鸢身上,声音还有点发哑,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我都听到了。你说你会武功,能替他挡危险,那我们就比比看——明天就在军营的校场,谁的功夫好,谁更能帮到砚哥哥,谁才配站在他身边。”
这话一出口,帐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灯火“噼啪”的燃响。张清鸢哭到发颤的肩膀猛地顿住,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楚昭雪——眼前这姑娘穿着浅粉衣裙,看着娇娇软软,说出的话却带着股硬碰硬的劲儿,倒让她愣了愣,连眼泪都忘了掉。她抹了把脸,玄色劲装的衣襟上蹭出两道泪痕,却也燃起了斗志:“比就比!我张清鸢练了十几年武,还从没怕过谁!”
沈砚彻底懵了,张了张嘴想劝,却被楚昭雪抢先一步——她转头看向他,眼底还带着红,却闪着亮:“砚哥哥,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别管。明天你就看着,我不会输的。”她了解自己的武功,这些天跟着沈砚也没懈怠,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柔弱”就被比下去,不想让沈砚为难,更不想把他让给别人。
张清鸢也站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劲装,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明天辰时,校场见。谁要是输了,就主动离开,别再缠着沈砚。”她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看着没经过多少风浪的姑娘,更不信自己十几年的武功,比不过对方。
灯火映着两人的脸,一个红着眼却坚定,一个抹了泪却锐利,空气里像是有看不见的刀刃在交锋。沈砚看着这架势,知道劝也劝不住——这两个姑娘,一个性烈如火,一个外柔内刚,一旦认了死理,谁都拉不回来。他只能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你们……别伤着自己。”
楚昭雪没应声,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零食袋,转身往帐外走——经过沈砚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轻声说了句:“砚哥哥,明天记得来看。”
张清鸢也跟着往外走,路过楚昭雪身边时,两人眼神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却都透着股“势在必得”的劲儿。帐帘落下,将两人的身影隔开,也把帐内的沉默留给了沈砚。他望着空荡荡的帐门,无奈地摇了摇头——明天这校场,怕是要热闹了。
而帐外的树后,周霆一家子和周凯早把里面的对话听了个全。周凌峰眼睛一亮,拽着周凌云的胳膊:“哥!明天有比武看!”周霆捋了捋胡子,笑着点头:“也好,让她们自己了断,总比闷在心里强。”周凯则望着校场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这永安城的日子,怕是再也闲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