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寒山郡攻城战;银甲断魂破敌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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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郡的雪连下了三天,府衙屋檐下的冰棱垂得有半尺长,阳光一照,碎光晃得人眼晕。周虎这几日总觉得周凯不对劲——往日里在军中沉稳得像块淬了火的铁的后辈,竟开始频繁走神,连议事时都能盯着地图上“西市”那处的标记发愣,手指还无意识地捻着棉袍袖口。
头一日议事,周虎正说要抽调人手去望海方向侦查,问周凯的骑兵营能否配合牵制,连喊了两声“凯子”,周凯才猛地回神,耳尖还泛着点不自然的红。周虎目光扫过他的袖口——那处原本破了个指甲盖大的口子,如今缝了块淡蓝色粗布补丁,针脚细得能数清,不像军中伙夫粗针大线的手艺,倒像姑娘家坐在炕头慢慢缝的。他没点破,只当是攻城累了,可转头就见周凯趁人不注意,从怀里摸出个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包,指尖轻轻蹭了蹭包角才塞回去,纸包边缘沾着两瓣干了的小蓝花——是西市巷口小摊上卖的那种,不值钱,却从没见哪个糙汉子会揣在怀里当宝贝。
第二日清晨训练,周凯的骑兵营向来以严整闻名,往日里谁的马镫没踩稳、谁的枪挑偏了半寸,他都会当场沉脸纠正。可那天他站在训练场边,手里握着三勾断魂枪,目光却总往西边飘——西市东巷的方向。周凌云提着亮银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调侃:“凯哥,你看啥呢?魂都飞西市去了,是不是惦记哪家的热粥了?”周凯才回过神,含糊应了句“没什么”,可话音刚落,就见个骑兵的马受了惊,差点冲散队伍,他都没及时喊停,还是旁边的队正反应快拽住了缰绳。训练结束后,周凯没像往常一样留着复盘,只跟周虎说“去西市巡查民情”,骑着马就走了。周虎站在哨塔上看着,见他的银甲身影没去粥棚,反而拐进了东巷,雪地上的马蹄印绕着那棵老榆树转了两圈,才慢慢退出来,走时还往墙根下放了个油纸包,动作轻得怕惊着什么。
第三日晚饭,伙夫端上热透的预制菜,周豹捧着碗红烧肉吃得满嘴油,含糊地冲周凯喊:“凯子,你这两天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攻城时伤着哪儿了?”周凯没接话,只低头扒饭,筷子却一个劲往鱼香肉丝里夹——那是他以前最不爱吃的菜,总说甜腻得慌,今天却吃了小半碗,连酱汁都拌进了饭里。周虎看在眼里,忽然想起前两日派去西市的亲兵回来报,说总看见周将军的银甲马停在东巷口,有时还提着个布兜进去,出来时布兜就空了,布兜里装的,像是军中分发的伤药和刚热好的肉包。
这天傍晚,周虎特意在府衙门口的老槐树下等。见周凯骑着马回来,马背上挂着个小竹篮,篮子上盖着块灰布,隐约能看见里面露着个陶碗的边,还冒着点白气。周虎走上前,伸手拍了拍马镫,语气是长辈对后辈的温和:“又去东巷了?”
周凯翻身下马,耳尖红得更明显了,下意识把竹篮往身后藏了藏,却没瞒:“嗯,林晚说她娘今天能下床了,我……我送点热粥过去。”
“林晚?”周虎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他棉袍上的淡蓝补丁上,眼底带着点了然,“就是前几天给你缝补棉袍的那姑娘?”
周凯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她家日子难,奶奶咳嗽还没好,娘也弱,两个孩子穿得薄,我……我就是多照看了几眼。”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前回送的菜,她们没舍得吃,留了大半给孩子,今天去看,林晚还在缝棉袄,说要攒钱给她娘抓药。”
周虎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在意,忽然笑了——往日里在战场上一枪挑五将、面不改色的少年将军,提起个姑娘家,竟会露出这般局促的模样。他拍了拍周凯的肩,语气是对后辈的叮嘱:“既然在意,就好好帮衬。林家姑娘看着是个本分人,你要是真心,不用藏着掖着。咱们在军中讲究实在,你有需要就跟我和你豹叔、雄叔说,别自己扛着,论辈分,我们也该帮你多留意些。”
周凯愣了愣,抬头看了眼周虎,随即低下头,嘴角悄悄弯了点弧度,攥着竹篮的手紧了紧:“伯父,我就是想先帮她们把日子过顺了,没敢想别的。”
“想不想的,你心里清楚。”周虎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竹篮,“快去吧,粥该凉了。要是缺煤、缺布料,跟伙房或者军需处说,就说是我的意思,别委屈了人家姑娘家。”
周凯应了声“知道了”,翻身上马,银甲身影慢慢往东巷去了。雪地上的马蹄印一串跟着一串,阳光落在他的甲片上,竟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点软乎乎的暖意。周虎站在原地看着,忽然觉得,这冷得刺骨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他这后辈,打小就硬邦邦的,如今终于要遇到能让他卸下铠甲、露出软肋的人了。
晚饭后,府衙的小偏厅里烧着炭火,木柴“噼啪”响着,暖意裹着淡淡的炭香。周虎坐在主位,手里捧着杯热茶,看着周豹啃完最后一块肉骨头,才慢悠悠开口:“跟你们说个事,凯子最近有点不一样。”
周豹正用布擦手,闻言抬眼:“咋不一样?难不成还能让谁给拿捏了?”周雄坐在一旁,手里摩挲着双锤的柄,也抬了抬眼,等着下文。周凌云和周凌峰兄弟俩坐在侧边的小凳上,凌峰立刻凑过来:“伯父,是不是周凯哥练兵又有新花样了?”
“不是练兵。”周虎笑了笑,把这几日周凯的反常一一道来——棉袍上的淡蓝补丁、总往东巷跑、揣着干花纸包、连不爱吃的鱼香肉丝都吃了半碗,最后说:“西市东巷有个叫林晚的姑娘,家里难,凯子这几日总去送吃的,还帮着照看她娘和奶奶。”
话刚落,周豹“啪”地拍了下桌子,笑得嗓门震天:“好小子!藏得挺深啊!我就说他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有心上人了!”周雄也点了点头,语气沉稳:“林姑娘?前几日我去西市巡查,好像见过,在粥棚帮着给老人盛粥,挺本分的,凯子眼光不错。”
周凌云摸了摸亮银枪的枪杆,笑着说:“周凯哥做事稳,既然肯上心,应该是真心的。”旁边的周凌峰眼睛瞬间亮了,蹦起来抓着周虎的胳膊:“伯父!那姑娘好看吗?周凯哥是不是偷偷给人家送过伤药?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往怀里揣包子呢!”
“你这小子,眼睛倒尖。”周虎点了点他的额头,“别瞎嚷嚷,凯子还没跟人家姑娘说透呢,咱们别添乱。”周凌峰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满脑子都是“周凯哥谈恋爱了”的念头,连夜里躺在帐篷里,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后半夜,营地的灯大多灭了,只有巡夜士兵的灯笼偶尔晃过。周凌峰悄悄爬起来,摸出枕头下藏着的几张纸和一支炭笔——这是上次沈砚来寒山时,特意给他和凌云留的,让他们有事儿可以写下来。他蹑手蹑脚地挪到帐篷角落,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趴在铺盖上开始写。
“世子!我跟你说个大事!周凯哥有心上人啦!”开头就写得又急又亮,字里行间满是少年人的兴奋,接着把周虎说的细节全写了进去:周凯哥棉袍上缝了块淡蓝补丁,针脚细得像姑娘绣的;总往东巷跑,去看一个叫林晚的姑娘;怀里揣过包着干花的纸包,连不爱吃的鱼香肉丝都吃了半碗。最后还添了自己的亲眼所见:“前几天我看见周凯哥的银甲马停在东巷老榆树下,他还往墙根放了油纸包,肯定是给林晚姑娘送的热乎吃的!林姑娘家有奶奶和娘要养病,还有两个小娃娃,日子可难了,周凯哥天天去帮忙呢!”
写得炭笔都快断了,他才停下来,把纸小心翼翼折了三折,塞进贴身的小布袋里。天刚蒙蒙亮,他就蹲在营地门口,盯着远处的路,等去主城送信的斥候路过,赶紧冲上去拉住人,把布袋往对方手里塞,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这是给世子的信!您千万千万别让周凯哥和我伯父知道!一定要亲手交给世子!”
斥候愣了愣,见他急得脸都红了,赶紧点头:“放心吧,小将军,我一定送到!”看着斥候骑马跑远,周凌峰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他倒要看看,世子知道了周凯哥的事,会不会帮着撮合撮合!说不定还能给林姑娘家送点帮衬呢!
而此时的周凯,正提着刚在伙房热好的小米粥,往东巷走。雪又下了点,落在他的银甲上,很快化了水,他却没在意,只想着林晚的娘今天能不能多喝半碗粥,完全没料到,自己这点藏在心里的小心思,已经被周凌峰一股脑捅到了沈砚那里。
云州州牧府的书房里,沈砚刚看完望海方向的斥候回报,楚昭雪就递来一封封蜡的信,笑着说:“是凌峰小将军写来的,还特意叮嘱要亲手给你。”
沈砚拆开蜡封,展开信纸,刚扫了开头“世子!周凯哥有心上人啦!”几个字,指尖就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他倒没料到,向来沉稳的周凯,竟会有这般藏不住的心思。往下读,看到周凯给林晚送粥、缝补丁、揣干花纸包的细节,沈砚嘴角慢慢弯了点弧度,连握着信纸的手指都松了些力道。
“林晚……西市东巷,家里有老有小,日子难。”沈砚轻声重复了一遍,抬头对楚昭雪道:“明日我去寒山郡一趟,就说巡查战后安抚情况,顺便看看周凯那边的骑兵部署。”
楚昭雪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安排,带两队亲兵就行,不用兴师动众。”沈砚嗯了声,目光又落回信纸上,周凌峰那歪歪扭扭却满是兴奋的字迹,倒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那时也总爱把身边人的趣事记下来,藏不住半点热闹。
第二日清晨,沈砚只带了两队亲兵,骑着匹黑马,往寒山郡去。路上雪还没化,马蹄踏在冻土上,留下浅浅的印子。他没让提前传信,快到寒山郡时,才让人给周虎送了句口信,说“午后到,不用接”。
午后的寒山郡,阳光正好,西市的粥棚前还围着不少百姓。沈砚到的时候,周虎正带着周豹在府衙门口等,见他翻身下马,赶紧迎上去:“世子怎么亲自来了?”
“过来看看战后安抚,顺便瞧瞧周凯的骑兵营。”沈砚拍了拍身上的雪,目光扫过府衙院子,没看见周凯的身影,便问:“凯子呢?”
周虎刚要开口,旁边的周凌峰就蹦了出来,眼睛亮得像星星:“世子!周凯哥去东巷了!”话一出口,就被周虎瞪了一眼,他赶紧捂住嘴,又偷偷冲沈砚眨了眨眼——那模样,活像怕人不知道是他写的信。
沈砚没点破,只笑着说:“正好,我也去西市看看粥棚,一起走吧。”
一行人往西市走,刚到东巷口,就看见那棵老榆树下,周凯正帮着林晚把一捆干柴搬进院——他卸了银甲,只穿件素色棉袍,袖口的淡蓝补丁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林晚站在门边,手里端着碗热水,递过去时,耳尖红得像浸了胭脂。
沈砚脚步顿了顿,示意周虎他们别上前,只远远看着。见周凯接过热水,没立刻喝,反而先帮林晚把院门口的积雪扫开,又弯腰帮屋里的老奶奶搬了把藤椅到门口晒太阳,动作自然又妥帖,完全没了战场上的凛冽,倒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姑娘看着本分。”沈砚轻声说,目光落在林晚给老奶奶掖毯子的手上——动作轻,眼神细,是个会照顾人的。周虎在旁点头:“是个好姑娘,凯子眼光不差。”
等周凯转身看见沈砚,先是愣了愣,随即快步走过来,躬身行礼:“世子!您怎么来了?”耳尖还带着点没褪下去的红,显然是刚才和林晚相处时的余温。
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温和:“过来巡查,听说你常来这边帮衬百姓,过来看看。”他没提信的事,只往院里瞥了眼,“林姑娘家日子难,回头让军需处多拨点过冬的煤和棉絮过来,算在府衙的安抚物资里。”
周凯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低声道:“谢世子。”
沈砚又笑了笑,转头对周凌峰说:“凌峰,你跟我来,我问你点望海方向的事。”把周凌峰叫到一边,才低声调侃:“信是你写的?字倒是比上次工整了些。”
周凌峰脸一红,挠着头笑:“世子您都知道啦!我就是觉得周凯哥太闷了,得有人帮他说说!”
“你这小子。”沈砚点了点他的额头,“不过这事做得还行,只是下次别瞎嚷嚷,凯子脸皮薄。”
傍晚,沈砚在府衙和周虎、周凯议事,聊完军务,才单独留周凯说话:“林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要是真心,就好好待人家。军中虽不讲究门当户对,但你得记住,既然帮了,就帮到底,别让人家受委屈。”
周凯抬头看他,眼底满是感激:“世子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第二日清晨,沈砚要回主城,周凯送他到城外。沈砚翻身上马,回头道:“等望海的事了了,我准你几天假,好好陪陪林姑娘,也去看看她家里的情况。”
周凯躬身行礼,看着沈砚的身影消失在雪地里,心里暖得像揣了团火——他原本还怕这事被世子说不务正业,没成想,世子不仅没怪他,还这般体谅。
刚回府衙,周凌峰就颠颠跑过来,凑到他身边,邀功似的扬了扬下巴:“周凯哥!我就说世子会帮你吧!要不是我写信,世子哪知道你这点心思?下次我再帮你探探林姑娘的口风,问问她觉得你怎么样!”
周凯转头看他,眉头轻轻皱了皱,眼神里满是无语,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吐槽:“你倒挺会替人瞎操心。”见周凌峰还想反驳,又补充了句,“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周凌峰揉了揉后脑勺,不服气地撇撇嘴:“我这不是帮你嘛!你自己闷着,什么时候才能跟林姑娘说明白啊!”
周凯没再理他,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耳尖却悄悄红了——他自己的心思,自己清楚,只是这小子,倒比他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