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药石无光疗暗疾,算筹归匣隐惊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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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没有任何犹豫,坦然承认,“老人撒的就是他自制的草药粉,说是山里传下来的土方子,专治外伤止血生肌。当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孙队长清理掉的,应该就是那个。效果……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庆幸,将药粉的神奇效果归因于“土方子”的偶然性。
张参谋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死死地盯着陆建国,目光如同冰冷的镊子,试图从他坦然的表象下夹出隐藏的真相。土方子?效果奇特的深褐色药粉?一个行踪不定的采药老人?这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精心打磨过的圆滑感。他找不到明显的破绽,但多年特工生涯培养的直觉却在尖锐地报警——这个兵,有所隐瞒!而且隐瞒的东西,很可能与那个神秘的“靠山屯”有关!
“你的陈述,和陈大雷、李铁牛的基本一致。”张参谋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是,陆建国,记住,在纪律部队,任何细节的缺失都可能意味着风险。那个老人,如果组织需要进一步查证,你还能找到他吗?”
“报告参谋,”陆建国心头一凛,立刻回答,“当时天未亮他就进山了,方向是往老林子深处,具体去哪座山采药,老人没说,我们也没问。靠山屯那边……我们只记得大概方位,当时是慌不择路,又被老人带着绕了些路,具体位置记不清了。民兵队长或许更清楚。”
他巧妙地再次将线索推向模糊和不可查。进深山、行踪不定、位置模糊——这是他对娘最直接的保护。他赌张参谋不会为一个“偶遇的采药老人”兴师动众去搜山,尤其是在当前紧张的备战态势下。
张参谋沉默良久,指尖敲击桌面的频率慢了下来,最终停止。他深深地看了陆建国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包含了审视、疑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个年轻士兵在巨大压力下所展现出的某种近乎顽固的“韧性”的评估。
“你的伤,还需要观察。”张参谋最终下了结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归队后,禁闭解除,但行动范围限制在营区,随时等候进一步问询!任务报告细节,组织会核实。记住,有任何隐瞒,军法无情!出去吧。”
“是!谢参谋!”陆建国猛地站起,牵扯到伤口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强忍着,挺直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尽量保持步伐平稳地走出了值班室。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寒流。走廊的光线似乎都明亮了几分。陆建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冷汗早已冰凉。他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左臂的伤口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爆发出更强烈的抗议。但心中那块巨石,暂时落下了。他成功地在铁幕般的审问前,用半真半假的话语和模糊的指向,为娘筑起了一道暂时的屏障。
算筹无声,但在方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中,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了娘那深潭般平静下所蕴含的、化险为夷的筹谋之力。药粉在伤口深处持续发挥着作用,带来一丝清凉的抚慰。他隔着军装,再次按了按左胸的位置,那个已经空了一小半的油纸包,是他此刻唯一的定心石。他知道,危机远未过去,张参谋眼底那未散的疑虑就是悬顶之剑。但至少,此刻,他赢得了喘息之机。他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一步步走向营房,每一步都踏在刀锋边缘,却也踏在娘用无形“药石”为他争取来的、短暂的安全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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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西头的泥坯房,在暮色四合时,更像一座孤悬于阳世之外的坟冢。屯子里家家户户飘起炊烟,饭菜的香气和归家牲口的哞叫交织成温暖的夜曲,唯独这里,只有死寂和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
赵老栓佝偻着背,像一截被风雨侵蚀殆尽的枯木,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身影融入那片浓稠的黑暗里。门在他身后关上,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也没有任何属于“家”的声音传出。
苏禾站在自家看青棚的门口,深潭般的目光穿透逐渐暗淡的天光,落在泥坯房的方向。她手中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刚刚煎好的药汁。深褐色的药汤在碗中微微晃荡,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复杂气味——苦,是基调,深入骨髓的苦,却又混杂着一缕奇异的辛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腐土被翻开般的土腥气。这是她用了整整两天,精心配伍熬煮的方子:大剂量的败酱草根为主,清心泻肝,开窍逐瘀;辅以少量气味冲烈的石菖蒲,化浊醒神;又佐以微量的、性烈如火的生附子尖(经严格炮制减毒),取其斩关夺门、振奋颓阳之效,冲击被郁热痰浊彻底蒙蔽的心窍。
这碗药,是猛药,也是险药。如同用一把淬火的匕首,去撬动一块锈死千年的顽铁。能否破开那混沌疯魇的硬壳,苏禾并无十足把握。她只是在算,算王翠花身体承受的极限,算那郁结之气的深浅,算这猛药下去,是破茧重生,还是……玉石俱焚。药箱底层的算筹寂静无声,但一个医者的决断,已在心中落子。
她没有直接走向泥坯房,而是转向了刘寡妇家低矮的院门。刘寡妇正蹲在灶膛前烧火,橘红的火光映着她愁苦的脸。石头依偎在炕边,有些蔫蔫的。
“石头娘。”苏禾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平静无波。
刘寡妇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哎!苏禾婶子?您……您快进来坐!”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苏禾没有进去,只是将手中的粗陶碗递了过去。“这药,劳烦你送去。”她的目光转向屯西头,“看着她,喝下去。”
刘寡妇的脸瞬间白了,端着碗的手都有些哆嗦:“送…送去?给…给翠花嫂子?苏禾婶子,这……她……她那个样子……” 她想起王翠花那双枯爪般的手和门内的死寂,恐惧从心底里冒出来。
“药,是治病的。”苏禾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心里的病,比身上的疯,更要紧。这药下去,或许能让她安静下来,或许……能说句明白话。”她的目光落在刘寡妇惊恐的脸上,“你送去,她认得你。若她不肯喝,倒了便是。”
说完,苏禾不再多言,转身便走,身影很快融入了渐深的暮色里,留下刘寡妇端着那碗气味刺鼻的药汤,站在门口,脸色变幻不定。她看看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又看看屯西头那黑洞洞的泥屋,再看看身边懵懂的儿子,最终,一种混杂着对苏禾莫名信任和对王翠花长久以来积压的复杂情绪(或许还有一丝被苏禾话语激起的、微弱的希望),让她一咬牙,端着碗,脚步沉重却坚定地走向了那间被全屯子视为禁地的泥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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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屋前一片狼藉。刘寡妇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没有像往常那样放下东西就走,而是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那扇朽败的门板。
“翠花……翠花嫂子?”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里面死寂一片。
刘寡妇又敲了敲,稍微用力了些:“嫂子?开开门?我……我给你送药来了……是苏禾婶子让送的!她说……说喝了能好受些!”
“苏禾……?” 门内,一个极其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和……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从记忆深渊里被强行拽出的惊疑!
刘寡妇吓得手一抖,药汤差点洒出来。
“药……药……”门内的声音变得混乱起来,夹杂着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和急促的喘息,“毒……毒药!她……她要害我!他回来了……是她……是她让他回来的!药……是毒……毒死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惊恐和怨毒!
紧接着,门板后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和撕挠声,仿佛里面的人正用身体和指甲疯狂地攻击着门板!“滚!滚开!毒药!毒死我!他回来了……苏禾……苏禾让他回来的!啊——!”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屯子的暮色,惊得附近归巢的鸟雀扑棱棱乱飞。
刘寡妇魂飞魄散,手里的药碗再也端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深褐色的药汁泼洒开来,在肮脏的地面上蜿蜒流淌,那浓烈苦涩又带着奇异辛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疯了!彻底疯了!”刘寡妇脸色惨白,转身就要跑。
就在这时,门内的撕挠和尖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骤然停顿!
一片死寂。
刘寡妇的脚步僵在原地,惊恐地回头望去。
门缝里,一只布满血丝、瞳孔浑浊放大的眼睛,正死死地贴着缝隙,向外窥视!那目光混乱、疯狂,却又在疯狂深处,死死地钉在地上那滩泼洒的药汁上!那浓烈的、独特的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和疯癫的屏障,似乎……勾住了什么!
门内,传来一阵极其粗重、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声。那只贴在门缝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药渍,浑浊的瞳孔里,疯狂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被这强烈气味刺激出的、原始的、对某种“熟悉感”的本能反应?那混乱的呓语消失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门板被指甲无意识刮擦的细微声响。
刘寡妇吓得大气不敢出,僵在原地。暮色彻底笼罩下来,泥屋门前,只剩下那滩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汁,一只在门缝里死死窥视的疯狂眼睛,和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的喘息与死寂。
远处看青棚里,苏禾站在窗边,深潭般的目光穿透夜色,静静落向屯西。她没有点灯,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空气中,似乎隐隐传来那声凄厉的尖叫和随后诡异的死寂。她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窗棂冰凉的木框。
药,泼了。
但药气,已然侵入。
破茧的锥,第一次,真正触及了那混沌疯魇的最深处。那一声混乱中的“苏禾让他回来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无声的惊雷。算筹归匣,但引动这场惊雷的药香,已悄然弥漫。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