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血书鱼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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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油灯火苗在浑浊空气中跳跃,像垂死老人颤巍的手,勉强照亮墙角那片灰蒙蒙的角落。
阿豹魁梧的身体挡住了大半个光晕,投下的阴影如同沉重的铁幕,将那个油布包裹彻底吞没。但刘天尧布满血丝的瞳孔,如同被磁石牵引的铁屑,牢牢吸在那片阴影的边缘。
包裹的深绿色油布在阴影里几乎是黑的,那层半干不干的泥浆像一层凝固的痂。被撕开一角的油布边缘不规则的翘着,像一张沉默咧开的嘴,裂口深处……是纸?带着某种模糊的字迹?还有……
那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粘稠到微微拉丝、在油灯晦暗的光线里固执地闪烁着细微妖异蓝绿荧光的污迹!
瞬间!
冰冷彻骨的寒意再次从刘天尧脊椎深处炸开!
与之前金库里彻底失去意识前,被这包裹砸在脸旁的湿冷触感轰然重叠!
安娜倒伏在泥水中的苍白面容……她耳后那道陈旧又刺目的疤痕……
千夏眼中那如同毒蛇吐信般冰冷的笑意……
“钥匙虫”……那些被烧红的铁钳烫死在脓血里的、如同来自地狱的蠕虫尖啸……
“白蛆”……
嗡——!
刘天尧原本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混沌一片的大脑,如同被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所有的混乱、麻木被猛地驱散!一股尖锐的、带着血腥味的清醒感瞬间撕裂了沉重的迷雾!
“……拿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有气流摩擦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岩石般坚硬的命令感,肿胀失焦的左眼骤然凝聚出狼一样的锐光,死死钉在阿豹脸上。
阿豹明显被这眼神慑了一下,那感觉就像看到一只本该断气的濒死野兽,猛然睁开冰窟般的独眼。他脸上的烦躁和之前的犹豫瞬间僵住,魁梧的身体下意识地侧开半步,让昏暗的光线重新投射在那油布包裹上。
刘天尧不再理会阿豹,他那仅存的、勉强能动的左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被剧痛撕裂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岩浆!他猛地撑住粗糙板床边缘,指甲深深抠进腐朽的木纹里,借力!翻身!
“嘶——!”身体剧烈扭动的牵拉让断臂创处的钝痛瞬间化为无数烧红的细针在体内穿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黏腻的后背!但他咬碎了牙齿,牙龈渗血,硬生生将那声痛哼咽了回去!
噗通!
沉重的身体从板床侧翻跌落,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泥土地上!激起的灰尘混着血腥味糊了他一脸!左臂被沉重的身体压得一阵酸麻刺痛!他趴在泥地上,离那个墙角油布包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断裂的右臂伤口重重擦过地面,污浊的地面灰尘糊在包裹着土布条的断口上,瞬间洇开更大一片污红。
阿豹被这突如其来的决绝动作惊得低吼一声,几乎是扑上前想扶他。
“别动!”刘天尧头也没抬,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两个字,带着濒死野兽护食般的凶戾和冰冷。
阿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铜铃大的眼睛里第一次溢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烦躁。他看着刘天尧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用那唯一的左手手肘和膝盖,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极其艰难地向前蹭动!每一次蹭动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压抑在喉间的破碎喘息。右肩断口的污浊布条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暗红刺目的湿痕。
他像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却在泥泞中挣命,只为够到那个沾满不祥污秽的包裹。
一步。
又一步。
断口处的血肉与地面砂石摩擦的感觉,如同无数钝刀在骨头上刮蹭。眼前的视野阵阵发黑,浓重的血腥气堵在鼻腔。意识像被撕扯的破布,在剧痛的海洋里沉浮,只有那个包裹里透出的、蓝绿色的荧微光点,如同灯塔般刺破黑暗,死死锁住他最后的神智。
就在左手几乎快要够到包裹卷边的那一瞬!
噗!
一只沾满泥污和黑黄色草药的枯瘦脚底板,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不轻不重,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道,精准地踩在了那个油布包裹上!
动作太快!甚至没看清老巴里是如何从卡洛斯身边挪过来的!
枯瘦褶皱的脚掌如同鹰爪般收缩,牢牢压覆住包裹被撕开的那一角,同时也盖住了那几点闪烁着不祥荧光的污迹。
刘天尧伸出的左手停在半空,距离包裹不到半寸。他猛地抬头,充血肿胀的左眼死死地、缓慢地向上抬起,沿着那条枯瘦如柴、覆盖着泥垢和草药污渍的腿,一点点挪移。
浑浊的煤油灯光被阿豹巨大的身影切割开,一半落在老巴里佝偻的背脊上,一半勾勒出他那张如同风干千年树皮的脸。深陷的眼窝在阴影里如同两个黑洞,唯有那对浑浊昏黄、布满血丝的细小眼珠子,像两粒嵌在污泥里的、闪着无机质冷光的黄玉,此刻正毫无感情地、冰冷地俯视着泥地里的刘天尧。
老巴里没有看脚下踩着的包裹。他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刘天尧,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这一次吐字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磨砺砂石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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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死路……带上它……都是死路……”
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锤,砸在狭小空间里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阴冷和诅咒般的意味。
角落里重伤垂死的卡洛斯似乎被这声音刺激,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阿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肌肉绷紧,眼神在刘天尧和老巴里之间凶戾地扫视,像是在强压着撕碎什么东西的冲动,却又对这诡异的老东西有着某种潜藏的忌惮。
刘天尧的手悬在半空,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他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僵持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退让半分。肿胀的左眼迎视着老巴里那双仿佛能看穿灵魂的浑浊眸子,瞳孔深处没有任何恐惧或退缩,只有一片被鲜血浸透、被痛苦熬炼出的、近乎实质的冰寒与死寂。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所有的风暴都被锁在冰面之下。
“让……开。” 两个字,从撕裂的喉管里挤出来,干涩得像两块锈铁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每一个音节都混着血沫的腥甜。
老巴里的枯树皮脸没有任何变化。脚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微微向下碾了碾。包裹在油布上的新鲜湿泥被压实,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那双黄玉般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只有更深的漠然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探究。
“它是……钥匙……”老巴里的声音更低了,如同毒蛇在耳边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淬着寒冰,“……打开……地狱的钥匙……‘渔村’……‘鱼市’……‘血蛭’在等……”
血蛭?!
这个词如同无形的冰针,猛地刺入刘天尧狂跳的心脏!
安娜在冰冷泥水中最后那句模糊的呓语——“地下……白蛆……”瞬间被放大、扭曲、重塑!
地下……白蛆……血蛭?!
鱼市?渔村?
一种强烈到令灵魂战栗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啪嗒!
就在这死寂窒息的对峙顶点!
墙角木箱的裂缝里,一滴冰凉的水珠毫无预兆地落下,不偏不倚,正砸在老巴里那只踩在油布包裹上的枯脚背上!
冰冷的刺激感顺着枯皱的皮肤爬上神经末梢!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老巴里脚下力量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松懈!
刘天尧一直蓄力绷紧的左手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远超重伤躯体能负荷的速度和力量!不是去抢被老巴里踩着整个包裹!而是指尖精准无比地钩向被枯脚掌覆盖的边缘——那被撕开卷起的一角!如同手术刀般犀利的切入!
嗤啦!
染着蓝绿色荧光的污迹覆盖的那一小块油布,连同下面被浸透浸染、带着某种特殊气味的纸张一角,被他硬生生从老巴里脚底板下撕扯下来!
动作太快!快到老巴里的枯脚掌只来得及重新用力踩下,却已踩在空处!
刘天尧的左手像受惊的虫子般猛地缩回胸前,掌心里紧紧攥着那片不足巴掌大的、污秽不堪、湿冷油腻的油布碎片!断臂处的剧痛因为这爆发性的动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意识,眼前金花乱冒,身体几乎要再次陷入黑暗。但掌心里那片碎布上传来的冰冷湿滑和黏腻荧光感,却像一道炸雷,将他仅存的意识死死钉在现实中!
阿豹怒吼一声,再也忍不住,蒲扇般的大手带着破风声就朝着老巴里抓去!不管这老东西多邪门,敢动他天尧哥就是要拼命!
老巴里那双浑浊黄眼珠子第一次明显地动了一下!不是慌乱,而是一种看到蚂蚁举起了木棍的、带着一丝荒谬的冰冷光芒!他枯瘦如柴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反关节的姿态猛地向旁边斜蹿一步!动作快得匪夷所思!阿豹那势大力沉的一抓竟然只擦破了他沾满草药的破烂花衬衫!
阿豹一击落空,巨大的身体惯性让他向前扑了个趔趄,撞翻了一只破陶罐,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响!他暴怒地扭头,血红的眼睛喷着火,还欲再扑!
“够了!!!”一声如同破锣被猛砸的、带着极致痛楚和冰冷狂怒的嘶吼,从地上刘天尧的喉咙深处爆出来!声音不大,却像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力,震得这间污浊小屋里所有人都为之一静!
阿豹魁梧的身影猛地顿住,愕然回头。
老巴里佝偻着站在几步外幽暗的角落里,枯树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昏黄眼珠微微转动,重新落回地上的刘天尧身上。
刘天尧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每一个骨头缝都因为刚才的爆发和持续的痛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汗如同溪流从他额头、脖颈淌下,浸湿了干裂起皮的皮肤。他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攥着那片抢来的、黏腻湿冷的油布碎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微声响,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掌心肉里。
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也没有看那片碎片上的荧光。
那双因为剧痛和暴怒而布满了血丝、如同恶鬼深渊的独眼,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着方向。
最终,定格在那扇紧闭的、用粗糙原木和铁丝简单箍住的破木板门。
木板门的缝隙很宽,不规则的缝隙间,渗进来外面混沌的光线。不再是之前小巷里人工照明和火光制造的炽白或昏黄,也不是雨夜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灰蒙蒙的、带着无边水汽的、压抑无比的天光。比屋内油灯的昏黄更明亮,却也更死寂。
天亮了?
不…似乎又不完全是。
但就是借着这从缝隙间挤进来的、灰蒙蒙的、仿佛来自海底深处的天光。
刘天尧那双被血污和汗水糊满的眼睛,在木门下方最宽的一条缝隙之外的地面上,看到了。
地面是泥土地,布满脚印车辙和水洼。
但就在门缝下方,一滩昨夜留下的、尚未干涸的浑浊泥水里。
倒映着一些轮廓。
粗重的、覆盖着苔藓的木桩。
挂着深绿色厚重渔网、散发着浓重海腥味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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