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长的夜也能熬到天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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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洪生站在码头的了望台上,看着远处王家货轮缓缓靠岸。王虎站在甲板上,穿着笔挺的西装,指挥着工人卸货,眉宇间的沉稳,像极了当年的老王头。
风灌进领口,带着咸涩的凉意,吹得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清晨。他提着刀,带着兄弟堵在码头,老王头就站在现在王虎站的位置,手里把玩着枚玉扳指,笑他:“洪生,争来争去,最后不还是给孩子争的?”
那时他只当是废话,红着眼冲上去,结果断了三根肋骨,丢了半条码头。
“爸,你看什么呢?”小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件外套,轻轻搭在他肩上,“风大,别着凉了。”
赵洪生没回头,只是望着那艘货轮:“你王虎哥……现在像个做大事的人了。”
“那是自然。”小雅的声音带着点小骄傲,“他说要把码头改造成绿色物流基地,跟招娣姐的农业项目合作,以后这里再也不会有打打杀杀了。”
招娣姐……赵洪生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农村姑娘,他见过照片,眼里有光,像极了年轻时的妻子。王虎没忘了她,这小子,倒比他爹长情。
“爸,你还在生他的气吗?”小雅拉了拉他的胳膊,“其实爷爷那辈的恩怨,早就该了了。你看,现在多好。”
好吗?赵洪生笑了,笑得有点涩。他花了二十年,攒下比老王头当年还大的势力,手下兄弟上千,枪支弹药能堆满三个货柜。他以为这次总能赢回码头,赢回面子,却没料到,最后栽在了自己闺女手里。
那天在医院,小雅把自己关在病房里,绝食抗议,说他要是动王虎一根手指头,她就从楼上跳下去。他隔着门,听着女儿虚弱的哭声,像看见妻子当年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都是他的软肋,都是拿命逼他放手。
“爸,我知道你恨王家。”小雅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哽咽,“可妈当年不是说,让你别让我吃枪子吗?现在我想吃糖,想看着码头安安静静的,想……看着你笑。”
赵洪生猛地转身,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这孩子长这么大,从没跟他提过任何要求,第一次开口,就是为了仇家的儿子。他忽然想起妻子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让孩子活在仇恨里。”
原来不是他败给了王虎,是败给了妻子这句话,败给了女儿眼里的光。
他掏出烟,想点燃,又想起小雅不喜欢烟味,默默塞回口袋:“你王虎哥……没欺负你吧?”
“爸!”小雅的脸瞬间红了,“我们就是朋友。”
赵洪生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那块硬了二十年的石头,裂开了道缝。他这辈子争强好胜,以为拳头硬才是赢,却忘了,能让女儿笑着吃糖的日子,才是真的赢了。
远处的货轮鸣响了汽笛,悠长的声音里,带着新生的意味。王虎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抬头望过来,对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平和。
赵洪生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走吧,”他拍了拍小雅的肩,转身往回走,“回家包饺子,让你王虎哥……过来吃顿便饭。”
小雅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真的?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赵洪生的脚步慢下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码头的水泥地上,像条终于舒展的皱纹。
他输了两次。第一次输给老王头的拳头,第二次输给王虎的温柔。
可这次,他输得心甘情愿。
毕竟,能让怀里揣着麦芽糖长大的闺女,笑着走向阳光里,比赢下整个码头,都值。
风里的血腥味淡了,混进了远处田野的麦香。赵洪生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味道,比当年的硝烟好闻多了。
王虎妈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刚从铁牛嘴里听说赵洪生默许小雅跟王虎来往,她猛地停下脚步,一拍大腿:“好!这老东西总算开窍了!”
王玥端着水果盘出来,看着母亲眼里久违的光,忍不住笑:“妈,你这是怎么了?前阵子还愁得睡不着,现在倒像捡了宝。”
“可不是捡了宝?”王虎妈拿起颗葡萄,却没吃,捏在手里转着,“赵洪生那老小子,当年跟你爷爷斗得你死我活,现在还不是得把闺女送上门?我家这头倔驴,总算有治了!”
她想起王虎这些年的样子,心里又软又疼。这孩子打小就犟,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尤其是对招娣那姑娘,明明心里淌血,偏要装作不在乎。现在好了,赵家丫头是个敞亮人,又得赵洪生疼,说不定能焐热他那颗冰封的心。
“张妈,”她扬声喊管家,声音里带着股说一不二的脆劲,“把我那套翡翠首饰找出来,再备上两箱三十年的茅台,还有……把库房里那对玉如意也带上。”
张妈愣了愣,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掉地上:“太太,这是……要给谁送礼?”
“还能有谁?”王虎妈眉毛一挑,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在码头跟人谈判的样子,“去赵家提亲!我倒要看看,赵洪生那老小子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去赵家?”张妈脸都白了,“太太,这可使不得啊!赵家和咱王家是世仇,您这一去,万一……”
“万一什么?”王虎妈打断她,拿起桌上的红木梳子,慢悠悠地梳着头发,“他赵洪生要是真对闺女好,就不会动我。再说了,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她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拍在桌上:“这是当年老王头跟他哥签的合作协议,一直压在箱底。他赵洪生惦记这码头的经营权,惦记了二十年,我把这个送过去,再加上他闺女那层关系,他要是识相,就得给我这个面子。”
张妈看着太太眼里的锋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老王头被人堵在巷子里,是她拎着菜刀冲出去,硬生生把人从刀堆里抢回来,脸上淌着血,还笑着说“谁敢动我男人,先过我这关”。这些年为了护着王虎兄妹,她藏起了锋芒,可骨子里的“铁娘子”,一点没改。
“可是太太,”张妈还是担心,“赵家的人……”
“他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王虎妈放下梳子,语气平静却带着股狠劲,“我就让他们闺女三天睡不着觉。赵洪生那老小子,最疼的就是小雅,比疼他自己的命还甚。”
她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换上件墨绿色的旗袍,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那是老王头当年送她的定情信物。镜中的女人虽然眼角有了细纹,可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的锐气,一点不输当年。
“备车。”她拿起手包,声音斩钉截铁,“告诉司机,直接开去赵家老宅,门口要是有人拦,就说……王家的亲家母,来拜访了。”
张妈看着太太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些年,太太为了这个家,为了王虎兄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她最清楚。现在总算有件能让她舒心的事,就算冒险,也值了。
汽车驶出王家大门时,阳光正好。王虎妈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赵洪生啊赵洪生,当年你赢了我男人半条码头,现在,我可要赢你个儿媳妇回来了。
她仿佛已经看见,王虎和小雅站在一起的样子,看见码头再也没有刀光剑影,看见王玥安安稳稳考上大学,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老王头,终于能松口气。
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王虎妈闭上眼睛,心里默念:“老头子,你看,咱儿子的好日子,要来了。”
赵家老宅的堂屋,八仙桌上摆着刚沏好的龙井,雾气袅袅,却掩不住满室的剑拔弩张。
赵洪生坐在上首,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落在王虎妈身上。她刚进门时那句“亲家母特来拜访”,差点让他掀了桌子。
“王太太,”赵洪生呷了口茶,声音冷得像深秋的河水,“我敬你是女中豪杰,可有些话,说早了。”
王虎妈没接话,反而从包里掏出个牛皮本,推到他面前。封皮上“码头账册”四个字,是老王头的笔迹,边角磨得发亮。
“这是民国二十三年的账,”她声音平静,“你爹当年跟我公公合伙运粮,遇上海盗,我公公把活命的木板让给了你爹,自己沉了海。这笔账,赵家欠王家一条命。”
赵洪生的手猛地收紧,茶盏在桌上磕出脆响。
“后来你哥抢我家码头,”王虎妈又掏出张泛黄的报纸,上面印着码头火拼的新闻,照片里年轻的赵洪生举着刀,身后是熊熊烈火,“我男人断了三根肋骨,却没让手下动你哥一根手指头——因为你爹临终前托孤,说赵家就剩这根独苗。这笔账,王家欠赵家半条码头。”
堂屋里静得能听见茶香落地的声音。赵洪生的呼吸粗重起来,眼里的冰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翻涌的红。
“再后来,”王虎妈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疲惫的沧桑,“你嫂子护着肚子死在仓库,我男人偷偷给她立了块碑,每年清明让孩子去磕头。他说,女人家不该卷进来。”
赵洪生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藏不住——他找了二十年的妻子墓碑,竟然在王家的祖坟旁?
“你以为江湖是什么?”王虎妈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刀光剑影?是地盘码头?我告诉你,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男人躺ICU三个月,你闺女绝食抗议,孩子们招谁惹谁了?要为上辈的血债买单?”
她站起身,走到赵洪生面前,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二十年的痛:“当年我抱着虎子躲在暗格里,听着你哥的人砍门,我也想过跟你们同归于尽!可看着孩子哭,我就想,不能让他一睁眼就看见血!”
“你以为赵洪生容易?”赵洪生猛地拍桌,茶水溅了满桌,“我女人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给我留的麦芽糖!我把闺女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就是怕她沾半点血腥,结果呢?她偏要往王家跑!”
“那是因为孩子们心里干净!”王虎妈指着窗外,阳光里,王虎和小雅正蹲在石榴树下说笑,手里分着半块麦芽糖,像两只没受过惊的小鹿,“他们没见过咱当年的血,没闻过码头的腥,他们只知道谁对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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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洪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喉结剧烈滚动。小雅笑得眉眼弯弯,王虎正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花瓣,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混江湖的。这画面太干净,干净得让他心疼——那是他和王虎妈这辈子都求不来的安稳。
“我男人快不行了,”王虎妈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恳求,“他弥留之际就想看见虎子成家。你要是信我,让孩子们试试。码头的经营权,我分赵家三成;当年的恩怨,让孩子们用喜酒冲了。要是他们走不到头……”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当年的狠劲:“我亲自带虎子给你磕头,任你处置。”
赵洪生看着她眼里的决绝,又想起妻子临终前的眼神。那些年他恨王家入骨,可午夜梦回,看见的不是刀光,是妻子护着肚子的背影,是闺女舔麦芽糖的笑脸。
“好。”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但我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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