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蜀山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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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剑阵中所有弟子连同几位长老,如遭雷殛,齐齐喷出大口鲜血!本就黯淡的剑阵光罩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轰然炸裂!狂暴的血浪冲击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残存的蜀山弟子冲得七零八落,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塔基或远处的山岩之上,生死不知!

“蜀山……气数已尽!”血浪魔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粘稠的血浪如同拥有生命的巨蟒,瞬间凝聚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血手,带着污秽万物、崩灭空间的恐怖威压,朝着倒地不起、已然失去抵抗能力的白眉长老狠狠拍下!这一掌若是拍实,不仅长老形神俱灭,其下方龟裂的塔基地面也必将彻底崩毁,锁妖塔的根基将遭受重创!

千钧一发!

一道清冷的、决绝的白色身影,如同划破污浊血海的惊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血手与白眉长老之间!

是苏离!

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这绝杀之地。依旧是那身素白如雪的衣裙,在滔天血浪的映衬下,纯净得刺眼。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袂,猎猎飞舞。她背对着那毁天灭地的血手,面朝着下方目眦欲裂、挣扎欲起的李寒舟。

她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那双曾让李寒舟沉沦的金色眼眸,此刻清澈得如同秋日的湖泊,清晰地映出李寒舟惊骇欲绝的脸庞。她的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极淡、极温柔的笑意。

“李寒舟……”她的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血魔的咆哮与风雷的怒吼,清晰地送入李寒舟耳中,带着一丝释然,一丝眷恋,更有一丝沉淀了百年的、刻骨的怨与痛,“百年前,锁妖塔顶……你师尊玄霄……斩我道侣时……用的……就是这把剑!”

话音落下的刹那,苏离周身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寒!她的身体在白光中迅速虚化、拉长!九条巨大无朋、蓬松如云、流淌着月华般清冷光泽的狐尾虚影,在她身后猛地舒展开来,如同九道顶天立地的雪白屏障,瞬间充斥了整个视野!每一条狐尾之上,都流转着古老玄奥的银色符文!

九尾天狐!

她竟显露出了最本源的妖相!

九条巨大的狐尾并未迎向那毁天灭地的血手,反而以一种无比柔韧、无比决绝的姿态,向内合拢、缠绕!瞬间在李寒舟身前,在苏离自己与那拍落的血手之间,构筑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纯粹由至寒妖力凝聚的九尾屏障!

轰——!!!

遮天蔽日的污秽血手,带着崩灭一切的恐怖力量,狠狠拍在九尾天狐构筑的屏障之上!

无法形容的巨响瞬间炸开!仿佛整个蜀山山脉都在这一击之下呻吟哀嚎!

刺目的血光与惨白冰寒的妖力疯狂对撞、湮灭!粘稠污秽的血浪如同附骨之蛆,疯狂侵蚀、腐化着那九条圣洁的狐尾!狐尾上流转的银色符文爆发出最后的璀璨光芒,死死抵抗着那污秽的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咔嚓!咔嚓嚓!

九尾屏障只支撑了短短一瞬!在那污秽血手蕴含的恐怖魔君之力下,坚韧的狐尾如同脆弱的琉璃,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无数道巨大的裂痕瞬间爬满了九条狐尾!

“不——!!!”李寒舟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噗!

屏障彻底崩碎的刹那,那污秽血手残余的力量,如同穿透薄纸般,狠狠印在了苏离毫无防备的后心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苏离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素白的衣裙后背瞬间被粘稠的暗红浸透!那暗红急速蔓延、晕染,如同一朵在雪地上绝望绽放的彼岸花!她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与空洞。金色的眼眸中,神采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身体软软地,如同断了线的纸鸢,朝着下方李寒舟的方向,无力地坠落。

“苏离——!!!”李寒舟目眦欲裂,肝胆俱碎!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狂暴力量猛地冲破禁锢!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挣脱了能量乱流的压制,如同疯魔般向前扑出,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接住了那具坠落的身躯!

入手冰冷,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

粘稠温热的血,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带着刺鼻的腥气,也带着苏离身体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他紧紧抱着她,低头看去。

苏离躺在他臂弯里,脸色苍白如金纸,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唇边一缕暗红的血线蜿蜒而下,滴落在他颤抖的手背上。方才还灵动逼人的金色眼眸,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空洞。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僵硬。背后那个巨大的创口,血肉模糊,边缘甚至呈现出被污秽魔力腐蚀的焦黑色。

“苏离!苏离!看着我!看着我!”李寒舟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绝望,徒劳地呼唤着,将体内残存不多的紫府真元不要命地渡入她体内。然而,那真元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污秽的魔力和飞速流逝的生命力吞噬殆尽,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她体内的生机,如同燃尽的烛火,正在飞速熄灭。

“桀桀桀……好一对痴情怨侣!正好做老祖血河幡的养料!”高空中,血浪魔影发出震天的狂笑,遮天血手再次凝聚,带着更加狂暴的杀意,朝着下方相拥的两人狠狠拍落!这一次,再无任何阻挡!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李寒舟的咽喉。他抱着苏离迅速冰冷的身体,感受着她生命最后一点微光即将彻底熄灭,巨大的悲痛与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柄斜插在不远处、此刻正发出低沉嗡鸣的佩剑——那柄被苏离称为“南明离火”的剑!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开他绝望的识海!

“剑来——!!!”李寒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泣血锥心的嘶吼!

仿佛感应到他灵魂深处那不顾一切的悲恸与呼唤,斜插在地的佩剑猛地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清越长鸣!剑身剧烈震颤,古朴的剑鞘轰然炸裂!一道炽烈无比、仿佛能焚尽八荒的赤金色剑光,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自剑鞘中迸射而出!

整柄剑仿佛脱胎换骨!剑身不再是青凛的寒霜,而是通体流淌着熔岩般的赤金色光芒!剑身之上,无数古老繁复的火焰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焚尽诸邪的煌煌神威!灼热的气浪以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周围弥漫的血腥与魔气都灼烧得滋滋作响!

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南明离火剑!蜀山镇派神兵!

长剑化作一道赤金流光,瞬间落入李寒舟手中!入手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浩瀚、霸道、焚尽一切的剑意顺着手臂直冲他的识海,几乎要将他残破的躯体也一同点燃!

李寒舟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怀中苏离苍白冰冷的脸庞,又猛地抬头望向那遮天蔽日拍落的污秽血手!他不再犹豫,猛地将手中那柄爆发出焚天烈焰的南明离火剑,狠狠刺入苏离心口那被魔气侵蚀的巨大创口!

“以吾之血!燃尔残灵!焚尽诸魔!苏离——!!!”

他嘶吼着,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南明离火剑刺入苏离身体的刹那,并未带出鲜血,反而像是刺入了一块万年玄冰!剑身之上那熔岩般的赤金色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仿佛被一股极致的冰寒之力强行压制!

然而,就在赤金光芒黯淡到极致、即将熄灭的瞬间——

苏离那早已冰冷僵硬、失去生机的身体,心口位置,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纯净无比的金色光点,如同风中残烛,骤然亮起!

那光点虽小,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九尾天狐本源最深处的高贵与灵性!它仿佛被南明离火剑那焚尽一切的炽烈剑意所吸引,又像是在回应李寒舟那泣血灵魂的呼唤!

金色光点猛地一跳!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焚尽八荒的赤金色火焰,猛地从苏离心口的创口处爆发出来!那火焰并非凡火,它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赤金色泽,没有灼热的高温,却散发着一种净化天地、焚灭万邪的煌煌神威!火焰瞬间包裹了刺入她体内的南明离火剑,将整柄剑染成了纯粹的金色!紧接着,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怒龙,顺着剑身逆流而上,瞬间将李寒舟持剑的手臂也完全吞没!

李寒舟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足以焚灭灵魂的剧痛顺着手臂传来!他闷哼一声,却死死握住剑柄,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这火焰并非在焚烧他,而是在疯狂地汲取着什么——是苏离残存在躯体中最后一点、最本源的天狐精魄!还有他自己那不顾一切、以命相搏的决绝意志!

赤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巨大火柱,带着净化万物的无上威严,悍然撞向那遮天蔽日拍下的污秽血手!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插入积雪!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邪魔同时被投入炼狱熔炉焚烧的凄厉尖啸!那污秽血手在接触到赤金火焰的瞬间,便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敌!粘稠的血浆被瞬间蒸发、净化!无数扭曲的鬼脸在火焰中挣扎、哀嚎、化为青烟!巨大的血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消融!

“不——!焚心妖火?!这不可能——!!!”高空中,血浪魔影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到极致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曲,试图收回血手,却已来不及!

赤金色的火焰顺着血手逆流而上,如同附骨之疽,瞬间蔓延至血浪魔影的全身!

“啊——!!!”凄厉到骇人的惨嚎响彻云霄!那由无数污秽精魄凝聚的魔影在焚心妖火中疯狂翻滚、扭曲、缩小!粘稠的血浪被蒸发,扭曲的面孔被净化,恐怖的气息飞速跌落!

最终,在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吼中,那庞大的血浪魔影被焚烧殆尽,只在原地留下一缕袅袅升腾、散发着恶臭的青烟,随即被山风吹散,再无痕迹。

锁妖塔前,死寂一片。只有赤金色火焰燃烧的余烬在空中缓缓飘落,如同金色的雪。

火焰渐渐熄灭。

李寒舟依旧保持着持剑前刺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他怀中的苏离,身体在那焚尽魔躯的赤金火焰中,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消散。没有留下血肉,没有留下骨骸,只有无数点细微的、闪烁着纯净金光的流萤,如同夏夜星河,从她消散的躯体中升腾而起。

这些金色的流萤,并未随风飘散。它们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在空中盘旋飞舞片刻,便如同百川归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与温柔,悉数涌向李寒舟怀中——涌向那柄光华尽敛、重新变得古朴无华,剑身却隐隐流淌着一层温润琉璃光泽的南明离火剑!

金光没入剑身,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不见。

李寒舟怔怔地低下头。怀中空空如也,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衣襟上大片已经凝固发黑的暗红血迹。唯有那柄南明离火剑,静静躺在他臂弯,剑身温润,触手微凉,再无半分炽烈杀伐之气,反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冰冷光滑的剑脊。就在指尖触及剑身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剑鸣,自剑身深处响起。

那声音,清越、柔和,带着一丝久别重逢般的依恋,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苏离的、清冷又温柔的气息。

李寒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剑,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滚烫的泪,终于冲破了他死寂的眼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光滑的剑身之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锁妖塔顶那片依旧铅云密布、雷蛇隐现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翻滚如同沉郁的怒涛。一道身影,孤峭如寒崖上的老松,静静伫立在塔顶边缘。罡风卷起他玄青色的陈旧道袍,猎猎作响,也吹动他鬓角几缕灰白相间的发丝。

正是李寒舟的师尊,蜀山当代掌刑长老,玄霄真人。

玄霄的目光,并未落在下方那一片狼藉、伏尸遍地的战场,也未落在远处侥幸生还、正挣扎着相互搀扶站起的蜀山弟子身上。他那双阅尽沧桑、古井无波的眼眸,穿透凛冽的风雪与弥漫未散的血腥气,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精准地、沉沉地落在塔基角落——落在那个抱着古朴长剑、跪坐在血泊与冰渣之中的年轻弟子身上。

李寒舟怀中紧紧抱着那柄光华内敛的南明离火剑,如同抱着世间仅存的珍宝。他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肩头,和那顺着下颌不断滴落在冰冷剑身上的、滚烫的泪水,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玄霄真人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柄古朴的长剑上。剑鞘早已在方才的激战中崩碎,露出剑身。此刻的剑身,再无半分赤金烈焰的狂暴,呈现出一种温润内敛的玉白色泽,隐隐有琉璃般的光晕在剑脊流动,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温和却坚韧的气息。当他的目光触及剑身深处时,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波澜一闪而逝。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手枯瘦却稳定,掌中托着一物——一个同样古朴、非金非木、表面刻满细密玄奥符文的狭长剑匣。匣身流淌着温润的乌光,与李寒舟怀中长剑的气息隐隐呼应。

玄霄真人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呼啸的罡风与残留的雷霆余音中清晰地响起,字字如冰珠坠玉盘,落入李寒舟耳中,也落入所有幸存蜀山弟子的耳中:

“剑匣在此。”

“李寒舟,”

“带它,” 玄霄真人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再次扫过李寒舟怀中那柄流淌着琉璃光泽的长剑,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凛冽的风中。

“回后山思过崖吧。”

话音落下,玄霄真人不再多言。他袍袖一拂,身影已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如同融入风雪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锁妖塔顶翻涌的铅云深处,只留下那个刻满符文的古朴剑匣,静静地悬浮在李寒舟面前。

李寒舟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混杂着血污与冰屑,狼狈不堪。唯有那双眼睛,在最初的巨大悲恸与茫然之后,沉淀出一种近乎枯井的沉寂。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剑匣。

就在他指尖触及剑匣的瞬间,怀中那柄温润如玉的南明离火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剑身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下,如同沉睡中被熟悉的呼唤惊醒。

李寒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低头,看着怀中长剑,又看了看悬浮的剑匣。最终,他沉默着,将南明离火剑小心翼翼地、如同安放沉睡的婴孩般,放入那冰冷的剑匣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剑匣合拢。所有的气息都被那古朴的符文彻底封存。

李寒舟抱着冰冷的剑匣,缓缓站起身。他不再看塔顶,不再看周围幸存的同门,更不看那满地狼藉与血污。他抱着剑匣,一步一步,踏过凝结的血冰与碎裂的黑曜石,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踉跄,背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异常单薄、孤寂。

风雪更急了,卷起地上的残雪与灰烬,打着旋儿,追逐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抱着剑匣的身影,很快便将他吞没在茫茫雪幕之中。

锁妖塔前,只剩下寒风呜咽,以及那剑匣合拢时,仿佛从极深处传来的一声悠长、清越、带着无尽眷恋的剑鸣余韵,袅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