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佛堂解缚（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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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凰的目光投向窗外，细碎的雪花无声飘落，覆盖着琉璃瓦的殿顶。
她想起昨日风荷司呈上的密报：京城各大青楼的老板们，正陆续向官府递交“新民学堂”的办学申请文书，其中不乏昔日“风月楼”的旧主。
太后的话语仍在继续，带着一种旁观者清的冷静剖析：“你够狠，够理智，够清醒。知道用女子学堂收买寒门人心，知道借双皇大婚之威震慑蠢蠢欲动的朝野……每一步棋，都落得精准无比。承锐……他差你太远。”
“不是收买。”沈栖凰收回目光，声音清冷而坚定，像窗外的落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看向太后，眼神深邃如渊：“是她们自己，想要挣脱套在脖子上的枷锁，想要握住自己命运的咽喉。若她们自己内心依旧匍匐在地，只想着攀附男人，指望儿子，那么任谁伸出手，也救不了沉沦的灵魂。”
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在寂静的佛堂中回荡。
四、情分暗涌
一阵难言的沉默在檀香的余味中弥漫开来。
太后手中的佛珠又开始无意识地转动，速度越来越快，显示出她内心的焦灼。
她忽然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期盼，声音陡然低哑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我给执圭去了信……为何……他始终不肯来见我一面？”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沈栖凰的脸，带着最后一丝求证，“可是……你从中拦下了？”
沈栖凰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光洁如玉的脸颊。
那里曾经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是上次太后暴怒时掷出的玉簪留下的，如今早已愈合得不留痕迹。
但萧执圭当时看到这道伤痕时的眼神，却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中——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瞬间燃起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戾气与暴怒，是心尖被剜去一块血肉般的疼惜与后怕。
“那日，母后不慎伤了我的脸，”沈栖凰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指尖却在那早已消失的伤处轻轻划过，
“他看见后，有些不悦。”
她用了最轻描淡写的词，却足以让太后明白那份“不悦”的分量。
“唉……” 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从太后喉中溢出，仿佛抽干了她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她颓然跌坐回冰冷的蒲团上，脊背佝偻下去，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落寞与苍老包裹。
佛龛上跳动的灯火，将她鬓角斑驳的银丝映照得格外刺眼，那曾经母仪天下的威严与骄傲，此刻只剩下一具枯槁的躯壳。
“到头来……”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呓语，飘散在檀香的余烬里，“竟只有你这个……我亏待过的养女……还肯踏入这冷清的佛堂，看我一眼……”
五、和解微光
沈栖凰静静地注视着太后蜷缩在蒲团上的单薄背影。
这个曾在她生命中投下巨大阴影的女人，此刻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一幅遥远的画面浮现眼前：那是她初入宫闱，因言行不慎被老皇帝当众斥为“野丫头”，满殿宫人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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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她孤立无援，强忍着泪水。
是眼前这个背影的主人，在众人退去后，悄悄将她拉到角落，塞给她一块用绢帕包裹的、还带着体温的香甜桂花糕……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并非纯粹的怜悯，也非简单的释怀，更像是一种洞悉命运无常后的苍凉与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沈栖凰缓缓走到太后身边，裙裾无声地拂过冰冷的地砖。
她屈膝蹲下，动作带着帝王的雍容，也带着一丝久违的亲近。
她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轻轻覆上太后那双冰凉、布满老年斑的手背。
太后的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
“若母后愿意放下过往心结，”沈栖凰的声音清晰而温和，带着一种承诺的分量，“儿臣愿接母后回宫颐养天年。”
太后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泪水终于冲破眼眶的束缚，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栖凰……你……你还愿意……不记恨我？”
她的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巨大的羞愧与难以置信。
“当年，是母后您收养了我，给了我‘皇后养女’的身份，让我在深宫之中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免于沦为无根浮萍。”
沈栖凰的指尖温柔地划过太后手背上那岁月刻下的斑驳印记，目光平静而悠远，
“萧执圭身为太子时，朝中屡有重臣施压，要求他们广纳侧妃以固国本，是您顶着各方压力，一次次替我挡下老皇帝的诘责与非议，让我能在东宫安稳立足。这些恩情，这些庇护，”
她顿了顿，直视着太后泪眼婆娑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栖凰，从未敢忘。”
佛堂檐角的铜铃再次被风吹动，发出细碎而空灵的轻响，如同佛音低徊。
沈栖凰扶着太后的手臂，助她慢慢站起。
她转身向殿门走去，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无声开启，灌入一片清冷的雪光。
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住脚步，侧首回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母后，明日我让青棠送件新的狐裘过来。这佛堂……终究是冷了些。”
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佛堂的幽暗与檀香，也暂时隔绝了那段沉重纠葛的过往。
沈栖孑然独立于漫天飞雪之中，玄色的身影在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挺拔孤绝。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那只温润的暖玉镯紧贴着肌肤，传来熨帖的温度，仿佛从未如此刻般暖入心扉。
远处宫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马蹄声，踏碎了雪夜的宁静，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栖凰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浅笑。
她不再迟疑，转身，迎着那片扑面而来的风雪，坚定地迈步向前——风雪的那一端，有她生死与共的帝王，有她呕心沥血的江山，更有她亲手执笔，正在徐徐铺展的、通往无限可能的未来长卷。
前路或有风雪，但心灯已燃，便无惧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