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目盲之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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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头儿!” “墨大人!” 惊呼声四起,周围的工匠和监工的靖海卫士兵纷纷涌了过来。
墨衡躺在冰冷的地上,肩膀的剧痛和眼前天旋地转的模糊让他一阵阵眩晕。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混着泥土糊满了脸。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根本没看清杠子是怎么滑脱的!是用力不均?还是…有人失手?在模糊的视野和混乱的现场里,一切细节都被放大了不确定性。
“都…都…都他娘…的…看…看什么!”墨衡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肩膀的剧痛,也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扶…扶老子起来!检查…杠头!轴承…有没有磕伤!”
两个工匠慌忙将他搀扶起来。墨衡甩开他们的手,踉跄一步,强忍着眩晕和疼痛,再次凑到那砸落的轴承旁。他几乎是跪在地上,脸再次贴近冰冷的青铜表面,眯着眼,一寸寸地审视着轴承的边缘、预留的孔洞,还有刚才滑脱杠子的位置。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在金属表面摸索着,感受着是否有细微的凹陷或划痕。汗水顺着他深陷的眼角滑落,滴在青铜上,瞬间被金属的冰冷吸收。
“头儿…杠头…杠头这里…”一个老工匠声音发颤,指着两根硬木杠子接触轴承的顶端。那里,原本应该紧密咬合的凹槽边缘,竟有几道新鲜的、不规则的磨损豁口!显然是在巨大压力下,木头承受不住突然崩裂,导致了滑脱!
“废物!”墨衡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在模糊的视野里狠狠瞪向负责准备杠子的工头,那凶狠的目光让工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点事都做不好!给老子换!用铁箍加固!再抬不起来,老子把你们当杠子使!”他的咆哮嘶哑而疯狂,带着劫后余生的暴怒和对自身无能的焦躁。他不能容忍任何失误,尤其是在他引以为傲的机械领域!尤其是在他这双眼睛越来越不中用的时候!
工头吓得连连点头,带着人连滚爬爬地去准备。
墨衡撑着膝盖,艰难地站直身体,肩膀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环顾四周,工匠们惊魂未定的眼神,靖海卫士兵警惕的扫视,还有远处那巨大风轮骨架投下的、在模糊视野里如同怪兽般的阴影…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沉重的窒息。
他必须更快!更准!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攥住了怀里那份早已被他体温焐热的图纸。图纸上冰冷的线条和朱砂批注,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清晰把握的锚点。
“继续!”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迸出,“天黑之前,轴承必须就位!给老子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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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丛生的土沟深处。
“嘿…嘿嘿嘿…”刘三癞子喉咙里滚动着压抑不住的、毒蛇吐信般的低笑,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远处库房阴影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眼中闪烁着狂喜和残忍的兴奋,“看见没?瘦猴?看见没?!那痨病鬼差点把自己砸成肉饼!哈哈哈!瞎!他真瞎了!连根破杠子都看不明白!”
瘦猴也趴在沟边,脸上同样带着兴奋的狞笑:“头儿,您神了!他刚才那样子,脸都快贴到那铁疙瘩上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绝对瞎得厉害!”
“天助我也!”刘三癞子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搓着,指甲缝里的泥垢簌簌落下,“库房…西北角…背风…”他喃喃自语,眼中毁灭的火焰越烧越旺,“老子白天看得清清楚楚,后墙根堆的全是桐油桶!还有那些晒得梆硬的帆布!一点就着!”
他猛地转向瘦猴,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听着,趁乱!现在就是好时候!他们刚出了岔子,人心惶惶!库房那边守备肯定也松了!叫上狗剩、疤脸,把咱们带来的火油罐子,给老子像耗子打洞一样,悄悄埋到库房后墙根!特别是桐油桶边上!越多越好!动作要快!要轻!”
瘦猴眼中凶光一闪:“明白!头儿!保管让他们连烟都来不及冒就上了天!”
“埋好之后,”刘三癞子嘴角咧开,露出焦黄的牙齿,“把引信给老子布上!用浸透火油的粗棉线!越长越好!给老子接到沟这边来!等!等夜深人静,等那瞎子累瘫了,等他们以为没事了…嘿嘿…”
他做了一个缓慢拉拽的动作,仿佛已经握住了那根点燃地狱的引信。
“到时候,老子亲手送他们一场…煌煌天火!”刘三癞子眼中倒映着远处工地的火光,那光芒在他扭曲的瞳孔里,却如同地狱业火般燃烧。
瘦猴不再多言,像一条真正的瘦猴般,无声地滑入更深沉的阴影,去召集他那同样如同阴沟老鼠般的同伙。土沟里,只剩下刘三癞子粗重的喘息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的低笑。致命的火油,正如同毒蛇的涎液,悄无声息地渗入库房的地基之下,只待那疯狂的火星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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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赵琰缓缓转过身。巨大的坤舆图前,他孤峭的身影在幽冷的宫灯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方才那场与冰冷逻辑的惨烈交锋,仿佛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多余的力气,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奇异平静。
颅骨深处那“本源”的冰冷灼痛,并未完全消失,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由他自己意志熔铸的屏障暂时阻隔。视界边缘,那片扭曲、闪烁、如同濒死挣扎的幽蓝色光幕碎片,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如同一个流着脓血的伤口,无声地昭示着那“系统”逻辑的崩溃与混乱。它不再发出任何提示音,只是像一块破碎的琉璃,折射着殿内微弱的光线,边缘不断滋生又湮灭着灰白色的噪点。
死寂。唯有殿外呼啸的风声,穿过重重宫阙,带来遥远的呜咽。
王承恩如同一个从阴影中凝聚出来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内侧。他低垂着头,双手捧着一份奏折,步履轻得像猫,生怕惊扰了这片凝固的空气。他走到御案前,将奏折轻轻放下。
“陛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沙哑,“通政司刚递进来的加急密奏…工部左侍郎王焕…于天牢中…悬梁自尽了。”
赵琰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湖面,缓缓扫过那份奏折。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王焕的死,在他亲手点燃那场针对“天命”的反击时,就已注定。一条断了脊梁的毒蛇,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更阴冷的毒牙抛弃,仅此而已。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那份奏折上。这不是关于王焕的哀鸣。奏折的封皮上,印着工部清吏司的泥封——是那些依附于王焕的清流门生,在主子死后,最后的、也是徒劳的反扑。
赵琰没有翻开。他甚至没有去碰那份奏折。
他只是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因方才紧握而指节处依旧残留着骇人的青白。这只手曾执掌玉玺,号令天下;也曾紧握成拳,砸向那冰冷的逻辑枷锁。
现在,这只手,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轻轻搭在了那份工部清吏司的奏折上。
然后,五指缓缓收拢。
“嗤啦——”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那本代表着清流士大夫最后一点微弱抗议的奏折,在赵琰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被轻易地、缓慢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撕成了两半。
接着,是四片。
八片。
碎纸如同被扯碎的蝴蝶翅膀,纷纷扬扬,飘落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奏折里那些引经据典、暗藏机锋、试图为“天罚”张目、为格物院定罪的字句,还未曾得见天颜,便已化作了御座之下无人问津的尘埃。
王承恩的头垂得更低了,呼吸几乎屏住。他清晰地感受到,皇帝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雷霆般的震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浩瀚、也更令人窒息的意志。那意志如同深海,表面平静,下方却酝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赵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穿透了沉沉的夜幕,再次投向了城南那片在黑暗中搏动着微弱光芒的野狗坡。那里,有他真正的“火种”在燃烧。
他不需要看那些陈词滥调。他不需要乞求那冰冷的系统施舍时间。
他要的,是野狗坡上的风轮,转动起来!
用墨衡的手,用工匠的血汗,用李岩不肯熄灭的那口气!
用这双手,撕碎一切阻挡在前的腐朽与虚妄!
地上的碎纸,在穿殿而过的夜风中,微微颤动。养心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比之前更加深邃、也更加决绝的寂静。只有那破碎的光幕碎片,还在角落里无声地闪烁,如同垂死的星辰。